连响八道,震得张岚面无血色目瞪口呆。
更没有血色的是大东。
他大张着嘴看着那道风云翻涌的阵门,又转头看着周煦,半天才颤颤巍巍地问了一句:“卜、卜宁老祖?”
周煦颔首道:“幸会。”
他又衝谢问和闻时比了手势,道:“师父师弟,我先进了。”
说完便抬脚走进了阵门里。
大东叫了一句“沃日”,左右为难了两下,一猛子也扎了进去。
阵门掀起的狂风吹得人鬓髮凌乱,也吹得后面百余人踉跄着人仰马翻。闻时在风里瞇眼看向他们,忽然感觉垂在身侧的手指被人握住。
“走了。”
谢问牵了他,低头进了阵门。
夏樵和老毛紧随其后。进阵门的时候,小樵忍不住担忧了一句:“万一那个老头子不回本家呢?”
闻时:“他在那里受供养,不回那里是想死么?”
这是一切活物的本能,惠姑也不例外。
“那他会不会已经跑了?”小樵还是担忧。
却听见谢问在前面应了一句:“跑不了,宁州有人。”
宁州,张家本家大院。
张正初所住的后屋里夜风拂动,带着门窗一下一下地翕张着,就像屋里有什么看不见的活物正无声呼吸。
不知哪里忽然传来了狗吠声,划破寂静夜色。
院落里眨眼间聚起了薄薄的雾气,带着一股潮湿的怪味,彷佛来自于黄泉地底。
厅堂的门忽然“咯噔”碰撞了一下,透过缝隙,隐约可以听到里面淅淅沥沥的水声。就像有什么液体正顺着地面蔓延流淌。
又像是谁的影子活了过来,墨似的一大片,从厅堂滑移到后面,又顺着门缝滑进了卧室。
偌大的卧室地面即刻变成了一片深黑泥沼,泥沼平整的表面忽然凸了起来,慢慢变成了一张人脸。那张脸苍老至极,嘴角的纹路僵硬下拉,褶皱里藏着或浓或淡的老人斑。
那张脸从地下探出来,然后是脖子,再然后是手脚……
正是张正初。
他爬在地上,悉悉索索地忙了一会儿,又从泥沼深处拉拽出另一个人来。那人面容苍白,双眸紧闭,毫无声息地歪倒着。
窗外的月光穿过缝隙和玻璃,投落在地上,照出那两个人的影子。他们像两滴墨色的水一样融到一起。
半晌,其中一个歪拗了几下伸出头来,像蛇虫蜕皮一样挣动了一会儿。
他从地上爬站起来,影子被光拉得又细又长。他走过窗櫺的格影,在屋里翻找了一阵,发出叮叮当当的磕碰轻响。
不消片刻,门窗缝隙里便渗出香炉细白的烟来。
那道人影再度趴伏到了地上,在十多个香炉圈围之下游走,贪婪地嗅着香炉里散出的烟。
青烟入体的时候,张家本家上空风云乍起,电光缠绕在厚密的云层中,从天边横向蜿蜒过来,爬满了整个天空,将老宅笼罩在其中。
亮色闪过的那一刻,青烟里隐约露出一张苍白人脸。他瞇着眸子,凑近香炉,又在闪电骤起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
那是……张雅临的脸。
接着便是雷鸣震天,暴雨如注。
那个人影长长地嗅了一口烟,发出虚弱却舒服的嘆息声,高高地仰起头。浓稠黑雾聚集而成的泥沼在他的嘆息声里翻涌不息。
忽然,偌大的家宅地面猛地震动了一下。像是被人以千斤顶从底下往上重重地砸了一击。
沉香木製的架子在重击之下摇晃不已,连带着上面搁藏的古物书册一起轰然倒地,烟尘四起,碎物飞溅。
地上的人影悚然一惊,在突如其来的动静之下蛰伏僵持,一动未动。
第二下重击紧随其后。
一时间,方圆之内百虫乍动,活物四窜。张家本宅的墙壁和地面开始出现细长的裂缝,粉灰扑簌簌从房梁高处滚落下来。
然后是第三下!
第四下!
……
接连八声之后,虚空之中陡然响起了风声。彷佛有人强行炸碎屏障,在天地间撕开了一道门。
趴伏着的人在听到风声的那一刻,便扭动着脖颈,翻折手脚。
地上的泥沼陡然膨胀开,他在滚滚黑雾的掩盖下,正要朝地下钻去,试图换一处阵地。
电石火光间,天空传来两声兽啸,同时同地重迭在一起,震彻九霄。
两道青白色的虚影以极快的速度疾奔而来,像星辰直坠于地,带着凌霄长风,一掌踏穿张家高高的屋房门额,一左一右落于那道人影身侧,生生截断了对方逃走的路。
两隻巨兽似虎非虎,周身白如霜雪,四爪踏踩流炎,烈烈火光从脚底腾然而上,给每一根皮毛边缘都鎏了一层金红色。
它们半边脸威风凛凛,半边只有枯骨,半生半死,带着五分鬼魅相,却又气势逼人。身上的锁链松挂着,每走一步都是金石之音铿锵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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