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时看着楼梯。张妈住在宋公馆隔开一条马路的公寓里,昨夜她走的时候太太回来了,她一大清早过来,老头子还说她,太太一来,她是恨不能家都不要了,比什么时候都勤快。她骂老头子:“没有太太哪有我?这些年我都在外伺候老爷和少爷,甚至还有那几个姨太太,都没在太太跟前尽心过。”张妈刚刚进宋公馆,就被一个正在打扫院子的佣人给扯住了胳膊:“张妈,昨夜上头闹出了好大的动静,太太尖叫,少爷跟老爷吵架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芳姨站在楼梯上,不许人上去,没人敢上去。所以不晓得,就是跟您说一声,昨夜闹得很厉害。”张妈一想也可能少爷还是一根筋,放不下秦小姐,这个秦小姐有什么好的?宋家这么大的家业,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走进屋子,看见黑着眼圈的老爷坐在沙发上。“老爷早。”
宋老爷左等右等,等不到明玉下来,看见张妈立马说:“张妈,你上楼去问问阿芳,太太可起了?”张妈疑惑,怎么就问起太太了?“要是太太起了,或者没起。你都下来告诉我一声。”张妈上楼去,见阿芳的房间没人,去太太房间,见阿芳在伺候太太起身,走进去:“太太早。”“阿英,早。”“太太起了,老爷让问呢?要是太太起了,就告诉他一声。”张妈说道。阿芳放下手里的梳子,扯住张妈的袖子:“不许去告诉他。”说着贴着张妈的耳朵粗略地说了昨晚的事,阿芳想起这些就气得发抖:“我告诉你,就是大少爷都是站在太太一边儿的。你自己想想我们家七小姐,未出阁的时候才情样貌哪样不好?配他难道不够?被他糟践成这样?昨夜还闹出这般动静,家里那么多女人还不够他睡的,闹到二十几年没同房的太太头上?”“那怎么办?”“反正太太不想见他。”宋舒彦走进来,阿芳跟宋舒彦说:“大少爷,张妈说老爷坐在楼下客厅等太太。”宋舒彦扣上衬衫袖扣跟张妈说:“张妈,你从边门下楼,让唐师傅等在车里,我陪太太从小楼梯下楼。”副楼本就是楼下佣人,楼上客房,有独立楼梯,张妈立刻下楼通知了唐师傅,上来说:“唐师傅已经在了。”“妈,走吧!”宋舒彦牵着他妈的手,母子俩下楼。宋老爷坐在客厅里,仰头看着楼梯,就是明玉不下来,至少张妈下来告诉他一声,到底明玉怎么一回事?他想要上去,又怕吓着明玉,不上去又坐立不安,在焦躁地等待中,听见汽车发动的声音。这才发现不对劲,快步跑出去,走到门口却见家里的汽车,开向大门口,张妈站在那里目送汽车离开。宋老爷往张妈那里去:“太太呢?”张妈虎着一张脸看宋老爷:“老爷忘记了,我先是朱家七小姐的贴身丫头阿英,后来才成了您上海的管家婆张妈。”宋老爷想要发火,却见张妈眼睛眼泪滚出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水灵灵的大姑娘的时候您不想,到现在都成了这么个老太婆,您倒是想了。”“我没有!”宋老爷想解释,他是真没有,他是喝得有点多,满心都是亏欠,就想跟老妻道歉,告诉她,他错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跟条发了情的狗似的,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张妈鼻孔里出气,满脸不信地转身进屋,这个家是大少爷的,要不是大少爷在,她也收拾收拾走了。宋老爷被留在院子里,听着外头电车“铛铛铛”的声音,他现在该怎么办?车里宋舒彦握着亲娘的手:“妈,我带您去吃生煎和粉丝汤,就是傅嘉树那个东西带小瑜去吃的那家。”昨夜骂他爹的时候,宋舒彦心头最后一个症结都打开了,秦瑜选傅嘉树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如果不经历这么一回,自己哪里会真懂得他妈的苦?车子停在弄堂口,大清早的点心铺子生意很好。拿着搪瓷缸子的女人过来叫:“老张给我打两份豆腐浆,再来四两生煎。”穿着长衫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吃豆花配上小笼馒头。宋舒彦带着主仆二人和唐师傅坐下,他要了四份份双档,两笼小笼,四两生煎。他抽了筷子递给他妈和阿芳:“妈,芳姨,咱们宁波是吃面结面,里面是面结加上油豆腐配上面条,这里是面筋加面结配粉丝,味道差不多又不一样,您尝尝!”看见他妈喝了一口汤:“好吃的。”有了儿子全力的支持,宋太太心里有底了,那事儿以后还睡着了两个小时,反而倒是比平时更加睡得踏实了。此刻心情倒是不错说:“阿芳,吃这个生煎,这个底很香。比小瑜带我们在杭州吃的那个还好吃。”“杭州那个也好吃的。”“可能是那天你走得累了,所以吃什么都好吃!我还是觉得这里的好吃。”宋太太跟阿芳争。听见这话,宋舒彦发现作为人子,他极少像傅嘉树那样,动不动就说:“我得去拍我妈马屁去了。”自家妈呢?很少出来,所以才会为了杭州一个摊子而跟阿芳争执起来。还能争执起来就好,至少证明他妈,心里没事儿。确实,主仆俩虽然在大富之家,因为待在乡下,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所以几乎没有机会出来吃这些。最近从家里出来,住在秦瑜这里了,傅太太是个爱吃街头巷尾小吃的,总想着带她出去,只是宋太太知道自己一双小脚,出行极不方便,带着她,别人玩得都不能尽兴,所以大多婉拒。傅太太时常给她们带点儿过来,让她尝尝味道,最近她倒是吃了不少,这些东西。当然,带回来的小笼馒头,哪有这里刚出笼的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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