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瑜走上前,看着呆愣的宋母:“伯母。”是啊!已经离婚了,她也不可能再叫“母亲”了。秦瑜看宋太太,之前那些姨太太在她身边哪怕是打扮得时髦,不过大太太的气势在那里,只是在仪态雍容,保养极好的傅太太面前,宋太太就显出不符合她年纪的老迈,心境真的影响一个人,谁处在宋太太那个位子,都会平添白发。“你下午还要去洋行吧?”傅太太问秦瑜。“不是去洋行,要去兴华厂,上午嘉树兄打电话给我,说虽然纺织机稳定了,但是乔希还是发现一些小问题,乔希说想跟讨论一下,让我过去一起看看。乔希买了后天的船票,他在这里的日子不多了,趁着他还在这里一定要把问题能解决的全解决了,毕竟他才是这方面最专业的。”“兴华的事,你多费心了。”“这不是应该的吗?伯伯给我股份,难道我白拿股份不干活?”这些话宋太太是一句都听不懂,傅太太笑得开心:“先吃饭,先吃饭,今天有新鲜的虾潺,不过只得一盘,中午我让人烧了豆腐,晚上不给你伯伯留了。”“伯伯又哪儿惹您生气了?”秦瑜傅太太见秦瑜和女儿穿裤装十分方便, 也好看。所以也来华美百货找了同一个裁缝师傅,做了两条裤子,今天刚好过来拿。营业员认识傅太太一个劲儿地跟她推荐新出来的旗袍样式。但是, 傅太太看上的一件宝蓝色的丝绒旗袍, 想要试试,营业员又说,只有这么一件,傅太太略有些富态,穿不进去。自己穿不进去,又不舍得放弃, 傅太太见明玉身上的袄裙是上好的香云纱,透气轻薄还不贴身, 最适合春夏穿,只是香云纱大多数都颜色沉闷, 就想着让她穿件鲜亮的衣服。
“明玉来试试?”宋太太这些年就是用家里的裁缝, 哪怕裁缝学了外头的新式样,她也没尝试过。那些新式样也只有老三那个唱戏的才会穿,她是不好意思穿上身的,摆手:“嫂子, 你自己试就好了!”傅太太拉着她:“你来试试呀!肯定好看的呀!”别看傅太太一把年纪了,半是撒娇半是威胁的口气,宋太太哪里吃得消, 只能依着她进了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 傅太太说:“你看旗袍就是很好看的呀!”宋太太从上到下看镜子里的自己,直到看到小腿以下, 露出一双尖细的三寸金莲, 再看傅太太, 一双大脚穿在高跟鞋里,自己这双脚说不出的怪异。记得年轻时候,老爷知道那两位好友喜欢带太太玩,老爷叫她一起去作陪,几次下来,她跟穆颐莲和蒋红莲认识了,穆颐莲虽然是汉女,大约因为父亲是在朝廷做官,见惯了满人女子不缠足,所以穆家女儿没一个缠足的。那时候大家都穿袄裙,袄裙拖地,颐莲一双大脚,走路的时候,一双大脚难免会露出裙子,那时候她觉得实在不雅观。倒是红莲还暗暗羡慕颐莲姐的一双大脚怎么走都不累,还说:“我是受够了一双小脚的苦,怎么也不会给雅韵缠足了。”雅韵是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她当时想要说一句女孩儿还是把脚缠了的好,却又想着红莲身子不擅生养,连着滑了两次胎才留下这么个小丫头,宝贝些就宝贝些了,不缠就不缠了,左不过是做自家的儿媳,她这个做婆婆的不嫌弃,还有谁敢说了去?现在看着自己在旗袍下怪异的脚,宋太太摇头:“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傅太太也发现了,她又取来一件绛紫色的织锦缎旗袍:“换这件试试。”“不用了,我穿不好的。”想想露出来的两只锥子一样的小脚,宋太太就怕了。“这件可以的,你听我的。”宋太太被傅太太推了进去。这件是曳地旗袍,基本上能把一双脚给盖住,傅太太陪着她照镜子:“腋下,腰身都有些太过于宽松了,不过这个样子好看的。照这个样子做两件?”“不用,我过两天就回老家了,这种旗袍没有半个月做不好的。不要了!”“你回去干嘛?”“我不在家的话,家里会乱的。”傅太太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的事:“吃饱了撑着啊?什么叫家?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什么是家人,要么跟你有血脉,要么跟你有感情,你是跟二三四五有感情,还是说那些不是出自你肚子里的孩子跟你有感情?你儿子在上海,小瑜也在上海,老家那些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待在上海,我们老姐妹一起喝喝茶,听听戏,不要太惬意哦!回去跟那群女人为了一块布两斤醋头疼?”被嫂子这么振聋发聩地一说,宋太太愣在那里。“你这个戆度(傻瓜)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全部白说了。现在外头那些男人,扔掉老家的糟糠是分分钟的哦!你吃辛吃苦给他管老家那摊子事情做什么?你想想小瑜,要是规规矩矩等在云海,等得到你儿子回心转意吗?男人都是蜡烛不点不亮的。”“我又没想等他。我就是……”就是什么呢?就是想替他管那一家子cao心的事儿?“不想等他最好了。他老家的一院子姨太太关你什么事儿?”傅太太说话之间给明玉挑了三块料子,知道了明玉适合哪种款式,一下子给她定做了三件旗袍。知道宋太太一双小脚,走不了多久,傅太太说:“走了,我们看戏去了。”两人进戏院,找到了戏票上的雅座,戏院跑堂送来茶水和瓜子。明明这部戏已经看了很多遍,傅太太看到王玉林也不调查,就冤屈李秀英,真情实感地拿出帕子,擦眼泪,嘴巴里再次念叨:“这么笨的东西,真不晓得怎么就被他考上状元的?是锯嘴的葫芦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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