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凭栏把莫瑶送到陈家之前,陈易正和陈母吵架,旁边几个妹妹弟弟围观,或扶着母亲,或给母亲递来茶水,看向他的目光或多或少含着指责。
陈母红了眼眶,强撑着不肯落下泪,言辞却如刀剑般锋利:“我知道,你是看人家爹娘好,有本事,看不起我一个拉扯大几个孩子的寡母,可你想想,我当初若是狠狠心,把你留给你那个烂醉如泥的爹,他舍得送你去学仙法,他舍得给你交束修?你如今出人头地了,嫌弃我们娘儿几个,我也不拦你,我要去你师尊那说说道理,看他还敢不敢把女儿嫁给你?”
她哭。
陈易也想哭。
但陈母是伴着桩桩件件可以说出来的委屈,而他的许多委屈,因为修忘情道,都忘了,只隐隐约约记着童年阴郁自卑、孤僻落单地行走在一条小路上的感觉。
他说不出来,所以不哭,只直挺挺站着,任由陈母指责。
直到莫凭栏把莫瑶送过来。
陈家如今在凡间也算极为富贵,因为莫凭栏对陈易这个徒弟虽然不算上心,但给钱很大方,指缝里流出一点,足够陈家上上下下再富贵地活上八辈子。
这次也不例外,他托陈易照顾莫瑶,随手又给了一个纳戒,里面又是流水的金银财宝。
陈母以前常去尘星门看望陈易,早就见过莫瑶好几次,对她很满意,市侩而又精明地满意,嘱咐陈易一定娶她。
因为她是长老独女,背景强大,身家富贵,因为她脸上有伤,自卑安静,容易拿捏,因为她衣着朴素,自带资产,好养活得很。
陈易从来没有反驳过,他听来只觉得无力。
莫凭栏从来没有因为只有这一个女儿,而对莫瑶有什么宠爱,莫瑶也从来没因为脸上的伤自卑过,连药膏都懒得抹,衣着朴素大部分也是因为沉迷练剑,零零碎碎的首饰就算送她,她都嫌麻烦懒得戴。
莫瑶像是一扇门,她自动隔绝世俗,安静无暇,成为一方小天地。
槐树下,她坐在藤椅上刻铃铛,槐叶之间透过细碎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斑驳光影,轻而易举地穿过陈易苦心修炼的忘情道,照在他童年遇见她后的时光里。
“你还记得小时候……”
陈易突然开口。
莫瑶没有抬头,继续刻铃铛,漫不经心地问:“什么?小时候怎么了?”
“没什么。”
陈易不再说话,也没有去练剑,而是坐到一旁择槐花,把绿叶捋下去,只留下纯白的槐花,可以过油炒了,也可以和面蒸了吃。
母亲坐在这个位置择槐花时,总要吐苦水,东家瞧不起她孤儿寡母,西家克扣了二两油的便宜,择出来的槐花,在陈易的记忆里,是黑色的,吃起来也又苦又涩。
其实他喜欢日常生活,喜欢夏天摘槐花,秋天泡菊花茶,冬天赏雪,春天读书,同时等待着万物复苏。
他坐在师妹身边,他与莫瑶的相遇相识相处的记忆,全如流水,潺潺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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