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窗外只剩下窸窣的叶片打上瓦片的轻响。他垂下眼,里屋帷帐翻动着,依稀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娇嗔的低语声。
他斜站在门侧。直到里屋有人唤了,在外面候着的仆人进来点了灯,他才好上前撑开帘子,将手中抱了大半个时辰的袄子披在他丈夫的身上。
他的丈夫拥住他,亲吻着他的额角:“都叫你别守着,我后半夜便去你那儿。”
“新妾,又将信纸叠好了递给他的丈夫:“先时忘记刻上章。”
他丈夫该是恨透了他这副不怒不争的样子,也奈何他确是生不出孩子。
又过了一年,由着宗族长辈做主,从妓馆赎了个尚有完璧之身的女子进府。
妾室进府前先送了生辰八字进府。跟来的媒人又带了女子绣的帕子和随身的镯子端给正妻看。
他既无姐妹,也未操持过女子婚事。拿着这些物件只觉得新奇,便当玩意儿摆弄着。
底下的媒人摸不准这贺家正妻的脾气,只当他要寻个由头搅黄这婚事,赶紧做小伏低道:“这孩子打小入了贱籍,娼馆里花花燕燕的名字难登大雅之堂。还待进门前,由夫家赏个名字。”
“名字……”
他对着面前平铺的纸页思索许久,提笔写下二字。
媒人陪笑着接过来,对着夸了又夸。
“伶乔”
这也是他第一回念出这他给取的名字。念出了声才觉得这名字实在是清冷了些。
女子跪在他腿边,垂着眼轻应了一声。她身上浅淡的脂粉味随着她微张的唇涌溢出来。
下人早已备了茶,新妾端了茶跪伏着送在元颂手边:“太太请用。”
元颂伸出手。他的指尖碰上新妾水红的指甲。温温软软,修长白皙。不似男人那般。
他浅吸一口气:“无人时你称我元颂便是——”
“太太闺名,伶乔怎敢直呼。”
伶乔抬起脸来,一双棕黑的杏眼对上元颂的眼。
元颂呆楞住了。
自己丈夫纳的这位新妾确称不上美人。额头宽阔,嘴唇细薄,下颌也有着不合她这个年龄的凌厉。只是眼眉深邃又柔和,鼻子也是笔直高挺,合在一块儿别有一番韵味。
“太太…”
元颂才发觉自己不知觉间已经握住了伶乔的手,这女子正疑惑地瞧着自己,一双干净得发透的眼瞳望进他的眼里。
他松开手,脸上已然滚烫。
“让你见笑了。”他挥手让下人搬了椅子让伶乔坐,“贺府里除了我是个双儿,其余都是些男人。终于来了个女子,倒是让我看呆了。”
伶乔松了口气般轻笑了声:“太太以后若是无聊寂寞了,唤伶乔过来陪您解闷儿便是。”
“这怎么好。”元颂抬手喝了一口茶,直觉与人共享一个丈夫也并非什么坏事。
新妾入府不久,他们的丈夫便远行经商去了。元颂早已习惯了一人守着个偌大的宅子,更何况今时不如往日,府里又有了个人陪他。
元颂以为自己该是比伶乔年长个七八岁的,真正算了才发觉实际也就只有三岁之差。
“家道中落时我已经进家塾读了一两年书了,十四岁时被卖给娼馆后学了四五年唱,中间又耽误了几年,才去给媒人相看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元颂却看见她的眼眶泛了红。
媒人来说媒时提过,这孩子外祖父本是前朝尚书,一生清廉为官,家学深厚,教子有方。无奈晚年卷入朝堂党派之争,为奸人所害,全家五十六口残被灭门。伶乔那年不满十岁幸免于难,却也被贬入贱籍,最终流入青楼楚馆,卖唱为生。
“太太要是想听,伶乔便给您唱一曲。”
她挪了挪身下的椅子,膝盖贴近了元颂的腿。元颂惶恐地躲闪着,却被她半推半就地搂住了肩。
元颂痴愣着连大气也不出,伶乔接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伶乔只会唱些花街柳巷的曲子,太太只当听个乐。”
她说着,真攀坐在元颂身边唱起歌来。她的声音不算清亮,甚至带了些沙哑。唱起这些深闺情意的歌词却是恰恰好。她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明明是儿女情长之事,却被她唱出了“直把杭州作汴州”的意味。
她不疾不徐地唱着,嫣红的指尖轻敲着元颂的大腿,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鼻尖。元颂像是真成了那花街常客,一头栽进温柔乡里不醉不归。
一曲唱毕,她终于松开手。站起对着元颂欠了欠身:“伶乔不会别的,也就只有这些小本事拿得出手。让太太见笑了。”
她的裙摆拂过元颂的脚背,留下一阵风。
他们的丈夫不在,府里的事便全交由他负责。他本就出身诗书礼仪之家,打点府中账目杂事实在是大材小用。事务琐碎,也劳心劳神,没过几月他便病倒了。
府里立刻请了大夫给他诊脉。
“疲累所致的阳虚。多休息,食补便是。”大夫挥笔开了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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