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成在铁板房里头睡觉,有个小马倌看见多兰,急匆匆跑进去叫醒了他。他兴高采烈地出来,就看见多兰身边停了辆车,从车驾驶座里下来了个年轻又漂亮的男人。孙成第一次用“漂亮”这个词来形容一个大老爷们。顾为陈给人的感受,绝不是娘娘腔。他有一副健壮的身板,个子虽然在这草原算不上高,也就一米八出头的样子,但短袖底下也藏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深邃的桃花眼含情脉脉,与多兰站在一起,莫名就让人想起了金童玉女这个词。呸呸呸。什么金童玉女,他和多兰才是金童玉女。孙成赶紧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热情地上去问道:“小多兰,这是你朋友啊?来找你哥骑马?”“不是,我们找他有事。”多兰看了一圈,“他人呢?”孙成不喜欢她说“我们”时候的那种亲呢感,却还是指了指草滩中央调教圈的方向:“今天兽医来了,给马灌药呢。你哥和马都在调教圈里。事情不着急就等等,估计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多兰心焦地不得了,哪里等得了一两个小时,赶紧给苏德打了电话。两分钟后,在草滩另一头的安荞,也接到了苏德的电话。他说多兰临时找他有点事,但兽医这里缺不了人,所以让她去调教圈里帮个忙,给兽医打个下手,把几个马的药给灌了。安荞一听就知道是顾为陈来了,没有多说什么,爽快地答应了。大概是被孙熙带坏了,她也不高兴用腿走路了。放下手上正在制作的马鞍,去马圈边上牵出了追风,骑着它就去了圈里。苏德正在那边等她,看见她来了,翻栏杆出来,帮她牵t着马好让她下得安全点,又帮她拴到了栏杆上。圈子里的兽医正在调配药水。安荞看了看,苏德把他所有的马儿都拴在了一圈栏杆上。它们都安安分分,眯着眼睛晒太阳睡觉。“这几个都已经灌过了,还剩三个没灌。我一会儿就能回来。”苏德交代。安荞笑笑:“快去吧,别让多兰等着了。不着急回来,把事办好了再说。”苏德眉头一挤:“什么事?”“多兰的事啊。你快去吧。”苏德没有多说什么。刚灌了药的马匹都不能骑乘,安荞让他骑了追风走。他一离开,安荞就翻进了栏杆里面。兽医就是坝上本地人,跟苏德和安荞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他俩这么熟络的样子,兽医还是讶异了几分。他问:“小安,你跟那个蒙古人是一对啊?”
对兽医来说,安荞是孙建发的徒弟,是自己人。苏德虽然也是马倌,但却是外来打工的。两者相较,当然是孙建发的徒弟更亲切些。因而在安荞这里是一句“小安”,而称呼苏德,就只剩一句“蒙古人”。安荞没否认,也没点头,只笑着看兽医搅拌着水桶里的药。三包中药药粉,一桶水,搅拌在一起,从马的鼻子里灌进去,有健胃通便的功效。像坝上这里的游客马,一个旺季至少要灌两次,才能确保健康。在六月初的时候,双峰村的马就灌过一轮。而旺季快结束了,又要开启新一轮的灌药。坝上马匹众多,兽医却不多,灌药往往需要一户户人家排队。孙力手快,最先给兽医打了电话,把他们哥仨的马都预定上了,所以苏德的马匹灌上药要比别家都早。孙建发得知消息就晚了,灌药排在了遥遥的以后,几乎是村子里的最后一家。安荞先来给苏德帮帮忙,也当偷学一点手法。兽医首先要控制住马儿,用一种叫做“鼻捻子”的绳套套在马鼻子上,再旋转一圈,让绳套套紧了它的鼻头,马儿的皮肤被一圈拉得褶皱起来,倒多了几分可爱。对于马来说,鼻子就是浑身的关窍,像是武侠小说里的人体穴位。只要鼻子被套住,马就不会乱动。马安分了,兽医就将缰绳和鼻捻子一同交到安荞手里。自己则拿了根足有几米长的软管,从马的鼻子里面插了进去。细细长长得管子一点点捅进马鼻子里,露在外头的越来越少。马鼻子虽然大,可插进一根管子肯定是难受的。小马感受到身体里的异物,甩了甩脑袋想把软管甩出去。安荞只能抓紧了它的笼头,好让兽医继续。好在兽医的手法足够娴熟。管子插得更深了,在脖子上显现出微弱的凸起。兽医上手一摸,笑道:“这下插进胃里了,能灌了。”他将软管一头又塞给两手满满的安荞,他则拿起刚才搅拌完成的药桶,将浓稠的药水一点点灌进软管里。而药水顺着软管流淌,通过鼻子直接灌进马胃之中,渐渐将小马的肚子越撑越大。光是看着,就是种很新奇的体验。安荞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什么。等这匹马灌完了,兽医开始搅拌下一桶药。她换了一匹马进来,赶紧给李伟打电话,让他拿着摄影机抓紧过来拍摄。这边电话刚刚挂断,那边的李伟就坐上了孙熙的便车,越过草滩飞过来。又浓又苦的中药粉味被暖壶里的热水一冲,味道愈加刺鼻。李伟到的时候,新的一桶药还没搅拌完。他开机,调整了各种参数,对着兽医的手就拍起了特写。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