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缜跪地叩谢隆恩,抬头去接兴平帝手里的长命锁时,眼眶已然泛红。
跪完兴平帝,萧缜再朝太子拜谢,这才告退。
兴平帝想象着萧缜夫妻俩的孩子,过了一会儿,对韩保道:“前年萧老跟朕说,咱们大裕朝再休养生息六年便可走水路伐梁,可萧老没料到的是,朕连凉州、青州之患都没解决,就要下去见他了。”
韩保跪在地上,流泪道:“父皇别这么说,您一定能长命百岁!”
兴平帝摇摇头:“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不用说那些吉利话。太子啊,你觉得,等朕走后,再给你五年时间,你能打下梁国吗?”
韩保不敢说大话:“儿臣没有必胜把握。”
兴平帝:“朕在,吕胜黄起遴梁陵二国都不敢轻举妄动,朕走了,此消彼长,他们的士气就提起来了,你要一统天下只会比朕在的时候更难,短则六年,甚至要十六年二十六年。”
“文臣治国,武将安邦,十六年后你还年轻,冯籍鲁恭齐恆谢坚等名将却都老了,甚至已经不在,猛将还容易得,像冯籍鲁恭这样文武双全的帅才,年轻一代里朕最看好的是萧缜夫妻,其次才是罗霄赵琢赵瑾乔长顺那些个。”
“你信父皇的话,就善待萧家重用萧家,有萧家辅佐,大裕定能一统天下。”
韩保迟疑道:“父皇,萧缜手握重兵,乔长顺又领了辽州七万骑兵,万一萧家有反心……”
兴平帝要是有力气,会大骂这儿子一顿,但他现在连火气都生不出来,只看着太子问:“你要用将军,就必须给他兵,用了就该信他,否则今日你可以疑萧家,将来谁接了萧家的兵权,你是不是又要疑对方了,疑来疑去,你还能用谁?”
韩保:“儿臣明白了。”
兴平帝:“不要总是担心将军造反,只要君主贤明,将军们不会冒着背负一世骂名的危险去造反的,除非君主昏聩逼得将军们走投无路。再说萧家乃众将族当中最重信义之家,只要你像父皇一样恩待他们,他们就不可能反。”
韩保想到了母后走时交待他的那些,母后也说,一统天下前不能自断臂膀,要等天下尽归大裕了再铲除萧家的威胁。
他握住父皇的手,郑重应下。
兴平帝:“朕最不放心的是你跟范钊,范钊脾气暴躁,说话经常衝撞人,但他对你我父子最为忠心,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将来范钊若是说话得罪了你,你就当他放了个屁,千万别跟他计较。总之你记住,无论边关战事如何,只要有范钊带着城内的两万御前军,他就能守住洛城,就能保住你在宫里高枕无忧。”
人无完人,范钊输在智谋性情,但他勇冠三军,是最值得信赖的御前军统领。
韩保:“儿臣都记着,父皇别说了,您先好好休息,以后有的是时间交待儿臣。”
兴平帝笑笑:“趁我今日有力气,该说的都说了吧。”
“朕走后,若遇战事,你要与鲁恭、萧缜一起商议如何发兵,其他政务找二相问计就是,尤其是魏琦。”
每一句都像是临终遗言,韩保泣不成声。
——
三月初三,上巳节。
兴平帝带上太子、二相以及范钊、鲁恭、萧缜等功臣武将并五千骑兵,乘御驾前往都城西北的孟津渡口。
清晨出发,黄昏时车驾才到。
春日野草反青,黄河两岸一片郁郁葱葱,恍似塞外。
兴平帝容光焕发,稍作休息后命近侍为他换上战甲,不顾众人反对,坚持上了马。
范钊、鲁恭一左一右地守着兴平帝,太子二相紧随其后,萧缜、齐恆、罗霄等将军再落后稍许。
兴平帝沿着岸边逆流而上。
夕阳洒在河面,黄河水泛起粼粼波光。
兴平帝一手扶着马鞍,一手握着缰绳,一路都在回忆着曾经的岁月,回忆他在草原上的千里奔驰,回忆他带着五万蓟州军绕路晋北,先后招揽了萧穆、齐恆两员大将,再三路兵马同时南下,最后,兴平帝还是提到了伐梁一战,剑阁一战。
范钊低着头,鲁恭潸然落泪。
傍晚的风有些凉,兴平帝左右看看,道:“你们都停下吧,朕一个人逛逛。”
鲁恭停了,范钊又跟了一段距离,最终无奈停于原地。
兴平帝独自前行。
前面出现一个缓坡,骏马毫不费力地带着主人爬了上去,兴平帝的背影却左右晃了几次。
范钊催马上前,韩保哽咽唤道:“父皇!”
兴平帝只是抬起右臂,止住众人追上来的步伐。
终于,兴平帝来到了缓坡之上。
他没有回头,视线逆着奔腾不息的河水一路往西,见红日将隐于远山,兴平帝用力一扯缰绳:“出发!”
牺牲在草原的、晋州的、汉中的、剑阁道上的将士们,随朕出发!
——
兴平五年三月,帝崩于洛北黄河南岸。
兴平帝驾崩,与郭皇后病逝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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