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道:「那你,想起了什么?」
「……」
「或者说,你想起了谁?」
一听到他这样问,薛运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恍惚,獃獃的望着一旁不断扑腾跳跃的篝火,火光映亮了她的眼睛,能看到她那双沉静的眼睛裏,隐隐的闪动着许多的东西。
她哑着声音轻声道:「我,我想起了很多事。」
「……」
「想起了小时候,母亲是如何要我学男孩子走路,学男孩子说话,还逼着我,去跟男孩子打架。」
「……」
「在我及笄之后,更是要我——」
说到这裏,她下意识的伸手抚着胸口,全身都颤抖了一下。
祝烽轻嘆了口气。
虽然这话,薛运说不出口,但他多少也能猜测得出来。及笄之后的女孩子,身形自然跟小孩子是不同的,她的母亲,必然是要强迫她束胸的。
也难怪,她虽然精通医术,可自己的身体却不好。
胸肺被压迫得那么厉害,身体能好才怪。
他沉声安慰道:「都已经过去了。」
薛运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然后笑了笑。
可这一笑,眼泪几乎都要夺眶而出,她只能立刻偏过头去,用袖子胡乱的抹着眼睛。
祝烽接着说道:「可是这些,应该都不是你母亲给你下药,让你失忆的原因吧。」
「……」
「她应该,是希望你忘记一些重要的事,或者——」
说到这裏,他的声音沉了几分。
「一个重要的人。」
「……」
薛运原本在用袖子擦拭眼泪,听到这句话,抬起的手臂蓦地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手才慢慢的放下,祝烽看到她的脸色又一次苍白了起来,低垂着眼睑,眼睛裏闪烁的一点光,却是周围那深重的夜色都吞噬不掉的。
她轻声道:「是。」
「……」
「微臣,微臣想起了一个人。」
祝烽道:「什么人?」
薛运道:「他,救了我。」
「救了你?」
「是,微臣想起来,是在六年前,我终于受不了母亲的控制,跟她大吵了一架,愤而离开了家,更,离开了白龙城。」
「你离开了白龙城?」
「是,那个时候,我想要离开那个像牢笼一样的地方,随便去哪裏,只要能让我自由就好。」
「……」
「可偏偏,下起了很大的雨。」
祝烽的眉微微一挑。
只见薛运抬起头来,看向周围那漆黑的夜色,这个时候,雨已经小了一些,可草原上的小雨也是遮天蔽日,更铺天盖地,尤其在这样沉沉的夜晚,更给人一种窒息感。
她说道:「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就陷入到泥潭裏了。」
「……」
祝烽哑然失笑。
薛运也笑了。
却是苦笑。
她一边笑着,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我在想,要不然就死了算了,死了,也比待在那个死气沉沉的家裏,当一具有气的尸体来得好。」
「……」
「可是,当泥潭要吞没我的时候,我还是害怕了,我大声的呼救,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那个时候,我真的,真的好害怕。」
祝烽道:「然后呢?」
「然后,」
薛运目光闪烁了一下,轻声道:「那个人就来了。」
「……」
「他救了我,就像——就像后来,就像今天,皇上救了我一样。」
「……」
祝烽看了她一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为什么刚刚救下薛运的时候,她的神情那么奇怪,甚至在九死一生的时候,还好几次的走神。
这些日子的施针解毒,加上这相似的场景。
应该是激活了她的记忆。
祝烽问道:「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
薛运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獃獃的坐在那裏,看着不断扑腾的火焰,过了很久,才慢慢说道:「我记得。」
「……」
「我记得他的身影,记得他的声音,记得他那双手的温度,甚至,我还记得他陪着我的那些日子,我一生都没有那么开心过……」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了下去。
眼泪却落了下来。
「可是我,却想不起他的样子。」
祝烽的眉头一蹙。
薛运流着泪,哽咽的道:「就在刚刚,我好像又看到了他,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不管怎么施针,不管怎么用药,不管我多努力的为自己解毒,可是,可是我就是看不到他的脸。」
「……」
「我,我找不到他了……」
她说着,慢慢的将脸埋进了颤抖的双手,泪水沿着指缝滴落了下来。
而她呜咽的声音,在这样的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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