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山窑乡很久没这么热闹了。
黄土夯的土墙间碾出一条两米宽的道路,车辆一多格外拥堵。一个开突突车的探出脑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大喇叭,“前面的,什么说法啊,还走不走啦?”
话音刚落,他前头那辆擦得铮亮的车里下来几个黑西装,开车的立马不吭声了,暗骂了声就缩回了脑袋。在路上走多的人,几乎是打眼过去就能知道别人点子硬不硬。于是直到前头几辆车走后,路面才重新恢復通畅。
“钱多烧的啊。”小吃摊老板擦了擦手,将一迭凉菜端上大棚里油腻的塑料桌。
桌前坐着一个女的,戴着大大的藏家宽檐帽,看不清脸面。听见街上的喧哗,她喝了口凉白开,看了眼。老板当她好奇,就把毛巾往肩上一甩,“要不是钱多,谁把那车往这地方造。”
直到他摇头晃脑地进了店,那女的才慢慢抬起头来。
正是邢烟。
一周前,她开着瘦猴的车驶出敦煌,几乎是同时间,各路点就不断有沙漠救援队的人在四处巡查。
邢烟没想到陆原反应这么快,她紧接着想道:他一定气疯了。
整理了下心绪,邢烟没有往魔鬼城方向开,而是调头往瓜州去,经张掖、西宁、青海湖,绕了一个大圈重回戈壁。陆原以为她是第一次来敦煌不会太冒险,却不知道她早就将西北大环的路线烂熟于心。
店门口的炭火炉子正在熊熊燃烧,搪瓷盖子被白色蒸汽顶得吱哇乱响,邢烟掏出钱包,拿出几张碎钞放在桌上。正准备离开,余光一瞥,她动作忽然顿了顿。
压低了下帽檐,邢烟站起身,抽出丝巾缠在掌上,离开小吃摊的时候顺手将烧开的水炉提走了,留下一张红色票子压在旁边。
窑乡民居不多,巷子却深纵,邢烟转脚拐入一条长道,然后身子紧贴在土墙上。
不久后,有窸窣的脚步声响起,正午的大太阳在地上拉出一条斜影。
就在那斜影越来越近时,邢烟忽然闪身出来,挥出手刀劈得来人麻筋震颤,那黑西装正要反抗,邢烟已经一个手钳狠狠掐住了他下巴,迫他张开嘴,而另一手里提的开水壶嘴已经塞了进去。
“别出声,不想烂肚子的话。”
滚烫的壶嘴将黑西装烫得唇边发红,他连忙点头,就怕下一秒开水就会倒进他喉咙。
邢烟两指夹着一张纸片,塞进对方的衣服口袋,“交给明决,如果他还想找到明淮的话。”
黑西装冷汗涔涔地点头。
邢烟看他一眼,然后松开了手。就在她撤招的时候,黑西装猛然暴起,只听“咣——”地一声闷响,他整个儿就前扑在了地上,震起一片扬尘。
邢烟嫌弃地挥了挥手,然后随手丢掉手中染血的板砖。
“就知道你不会老实……”
说完,她抬步迈过倒在地上满脸鲜血呻吟的大汉,扬长而去。
……
焦灼的烈阳仿佛要把一切晒化了。
因为几天前的修路,从玉门关到敦煌古城一条道上都是沙尘漫天。瘦猴顶着满脖子汗,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车。车子的窗户上蒙了一层黄沙,半降下来时,瘦猴咽了咽口水,因太阳而皱着眉头对车里的人摇了下头。
动作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顿了顿,“陆哥……”
车门咔哒开了,陆原从车上下来。他戴着鸭舌帽,拉上黑色运动服的拉链,转头对瘦猴道:“让在外的弟兄们都回来。”
瘦猴看了眼他,犹豫着点了下头。
“把车开回去。”陆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两手插兜沿着主干道往前走。瘦猴有点担心他,一周前嫂子离开后,陆原什么反应也没有,冷静地举起联络器让各组分散出去找人,看着什么事都没有,甚至没有发火,只是临出门时被绊了一跤,险些摔下台阶。
他就维持着这副模样整整一周,每天一大早就出去找人,傍晚再从队员那里陆续收到欲言又止的眼神,表面上毫无异常,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来。瘦猴实在想不通邢烟为什么要搞晕他,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离开,她和陆原之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两天前去找陆原,在他房里看见了一些东西,瘦猴才震惊地愣在了原地。
他寝食难安地辗转了一宿,第二天欲言又止地站在陆原面前。
谁想陆原竟然回了他一句,“先不要说出去……”,看着他向来视作大哥的男人居然在低声下气地和自己道歉,瘦猴登时就恼了,“哥你当我是什么人啊!虽然我不知道嫂子她…她为什么杀人,但是我是那种为了自个儿就把她捅出去的人嘛,这事一旦叫人知道,嫂子她还能活嘛!”
陆原看着言辞愤激的瘦猴,低声道:“谢谢……”
瘦猴疯狂挠头,这些天他得到太多句谢谢了,但每次有人向他道谢准没好事发生。虽然邢烟不由分说就把他放倒了,但他还是忍不住向陆原说了前几天邢烟为救援队做的事情。
“哥,嫂子她其实真没想过会出老黄那事儿,她一直在帮我们……”
陆原打断他,“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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