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撇过头去深吸了口气,手撑着桌角,似在平复什么情绪,声音也渐渐低暗下来。
“好,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来说。我告诉你,战晓雯之所以要销毁这部相机,是因为——她拍到了你杀霍鸣的过程,她想要保你!”陆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半片隐在阴影的脸轮廓绷得死紧,“你知不知道,一旦事情败露,她,就是共犯!”
邢烟的目光逐渐移向被丢在地上的相机,一张质朴秀丽的脸在眼前浮现。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上前了两步,俯身把相机捡了起来。
细白的手指揿开相机按钮,看着相框里咔咔闪过复原后的一张张照片,邢烟慢慢垂下了眼睛,目光不知落在哪。
半晌后——
“对,霍鸣是我杀的。”
邢烟忽然出声,承认了一切。
她抿了下嘴唇,而后细细地把相机带子缠好,直起腰身看向暗色里的陆原,下巴微抬,“我本可以一管毒液了结了他,但我没有。我弄断了他的脊椎,人的脖子实在太脆弱了,他痛苦地嚎叫,但茫茫沙漠,谁听得到。我就这么看着,把他踹进沙坑,沙子堆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最后把他的口鼻全部堵住了,我让他把自己死的过程看得清清楚楚。”
邢烟顿了顿,忽然轻声道:“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两种死法最是痛苦,一种是被烧死,另一种就是活埋。”
陆原看邢烟诉说的时候面无波澜,忽觉一阵齿冷。他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线,问:“为什么,为什么杀他?”
“为什么?”邢烟轻笑了声,仿佛听到了个很可笑的问题,“因为他惹到我了,我有多不择手段你不是从前就知道吗,我心情不好就能把人摁进火堆,对于这种招惹了我的人,又怎么会手下留情?”
“就因为这种原因?”陆原慢慢低下声音。
邢烟不置可否。
她忽然微微叹了口气,“但我没想到战晓雯会拍到这些,她不该拍到的,现在还叫你看到了,早知道……”
“早知道什么?”陆原突然一步步靠近邢烟,以一种几乎压抑的嗓音问:“邢烟,你对她,也动过杀心吗?就算她想护你,甚至成了共犯也想保护你?”
邢烟抬头仰望着一步步靠过来的男人,动了下眉头,“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面对邢烟的质问,陆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默不作声地朝她走进。
男人沉滞的脚步越来越清晰,邢烟的手不自觉地在沙发上撑了下,两人身高上的碾压性差距让邢烟第一次感受到危险的压迫,心底荒唐得生发出想要逃离的衝动。
她控制住浮动的心绪,尽力抬着头看着压上来的人。
陆原的半张脸慢慢从阴影中浮现,窗棂的光影将他俊挺的五官切得粉碎,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邢烟,却是突兀出声。
“邢烟,我要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一句话,只要一句。”
邢烟看着男人脸上那种接近冷酷的审问神色,心底忽然如踏虚谷,一种极其强烈的不安弥漫在四肢百骸里,她不禁反问,“你要问什么?”
她不后悔坦承自己杀霍鸣的经过,从陆原说出战晓雯弄丢相机开始,她就猜到他知道了。这一天迟早要来,他也迟早会看清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曾想过,如果陆原知道自己杀过人后会是什么反应,震惊、暴怒还是厌恶?无论什么她其实都可以接受。她只是想着,想着如果将来有那么一天,陆原愿意听她的故事,也许她会松口,对他讲明原委,不求他的理解,只求自己一方心静。
但是…但是陆原为什么对她杀人的事没如预料中般反应强烈?
邢烟在惊疑中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因为他还知道了另一件事,另一件令他更加愤怒更加绝望更加心寒的事……所以,邢烟颤声反问出了那一句。
“你要问什么?”
陆原面无表情地看着嘴唇轻颤的女人。
漠然开口:“韩东遇害那天,你是不是给我下了药?”
此话一出,邢烟猛地抬头,像是骤见华盖压顶,在一片死寂中,唯有山河崩塌的声音在耳旁轰隆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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