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庸河前街,白鹭染坊。
染坊前面的铺子上也挂了个牌匾,叫做白鹭布庄。这一带的铺子基本上都是这样的,前边铺面后边工坊,其实全是一体。
程灵带着洪广义出来的时候,留在外头的掌柜已经带着客商畲炳富将铺子里的布料全看了一圈。
这个掌柜名叫牛文,原先是绿褂子外卖队的一员。
因为在船上的时候他不论识字还是算数都比旁人略强些,嘴巴也利索,所以到了这边,程灵就安排他暂时做了白鹭布庄的掌柜。
洪广义是大管事,以后要总揽染坊事务,底下的人则一个个的,也都需要培养。
牛文红光满面,见到程灵出来后连忙给双方做介绍。
介绍完了,畲炳富客气地称程灵“程东家”,程灵当然也是客客气气地喊“畲翁”。
因为这个畲炳富的年纪看起来比较大了,其两鬓已是微霜,对于老前辈当然要有一点尊称。
畲炳富生就一副和气又富态的模样,带着两个长随,一个车夫,坐着一辆马车过来。
据他自己说,他原先就在小庸河一带走访过许多染坊了,看过的布料也有很多,倒不是没有满意的,但价钱上却总也谈不拢。
那为什么找上白鹭染坊呢?
畲炳富笑眯眯道:“商人逐利,程东家呀,老朽我说句实诚话。便是听闻白鹭染坊新入行,因此这才想来试问一番,倘或是能做成这一笔生意,白鹭染坊能让利几何呀?”
这是欺生吗?
倒也不算,毕竟人家说得这么直白,反倒显得真诚可爱,不讨人嫌。
更何况,商人逐利,这就是一句实话。有便宜谁不乐意占呢?
牛文心中已经倾向于要让利了,毕竟白鹭染坊已经新开张这么多天了,却连一单生意都没做过,那么多张嘴等着吃饭,牛文心里急啊。
但是程灵就在这里,牛文做不得主,他只能强忍着使眼色的衝动。
只见程灵慢悠悠笑道:“染坊内如今库存的布料共有八十三匹,每一匹都有市价,畲翁想要让利,在下可以做主,在市价的基础上总让利一成半。畲翁以为如何?”
畲炳富就皱眉,道:“总共只有八十三匹?这……未免有些太少了。”
他可是一来就摆开了身份,是山阳郡来的大客商!
山阳郡离庸州足有千里之遥,像他这种远道而来的客商,只要下订单就没有小打小闹的道理。
不然,带的货物要是太少了,还不够来回一趟的折腾呢。
牛文顿时更急了,是啊,畲炳富可是大客商,这大客户要是就这么跑了,那得多叫人心痛。
他再顾不得程灵在场,连忙说:“畲翁莫急,咱们这里是染坊,您要多少布料?咱们随时可以再染製的!”
畲炳富看一眼程灵,程灵没有说什么,但也算是默认了牛文的话。
畲炳富便道:“哦,那十日之内,五百匹可是能有?”
五百匹!
牛文又心动又心慌,咂吧了下口水,赶紧说:“这……”他的目光又连忙溜向程灵,这下子倒是心慌占了上风了。
娘咧,五百匹布啊,那得是多少钱?他老牛算不过来了啊!
想他原先不过是大字不识一箩筐的粗人苦力,结果跟着东家,不但漂过洋,过过海,如今还识起了字,拿起了算盘,人模狗样地当起了掌柜……
他、他、他……怎么就飘了呢?
这种生意,是他能谈的吗?
程灵将牛文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照此看来,牛文虽然有几分机灵,识字算数也比其他同伴们略快些,但终究还有太多不足。
但程灵没有表现出来,她反而是鼓励般衝着牛文微微一点头,才又对畲炳富道:“畲翁,十日之内,五百匹布我们是染不出来的。不论哪种布,都不成。”
畲炳富:……
一团和气的笑脸上都有了片刻僵硬,程灵的回答未免太干脆了些。商场上,这么干脆真的好吗?五百匹布的订单,她不打算争取?
畲炳富顿时一叹:“程东家呀,你这……唉!十日之内,五百匹布都无法染製,你这染坊……莫怪老朽说,老朽是当真为你着急啊!”
说完,他一副仿佛无话可说的样子,对着程灵拱了拱手,便转身要走。
牛文急得不行,想要喊他留步,又不敢再擅自出言,隻得赶紧又将目光投向程灵。
却见程灵平平静静地站在那里,竟是半点也不着急。
畲炳富都走出好几步了,程灵硬是不留人,直到畲炳富走到了铺子的门口,眼看就要走出去了,程灵才终于出声。
她道:“畲翁,五百匹布虽然难以十日内染出,但如今库存的八十匹布,我可以再让半成。一共让利两成,畲翁当真不要吗?”
畲炳富转头,脸上顿时又堆满了笑。
最后,程灵以六十两银子的总价将库存的八十匹布卖了出去。
她虽是让了两成利,但能一次性将原来的库存清出去,对于染坊的发展而言,也算是一个良性循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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