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世狄把排查结果说了一遍, 还是有点不放心:“芒山的事情才过去几日,真的可以直接放人了?”岁安闻言,笑了笑:“六叔不是已排查清楚没有问题了吗?眼下长安已经清查安定,为保万全, 各地还需彻底的清查复查, 他们是各道长官要员, 当尽快各归各位, 配合搜查。”谢世狄:“道理是没错,可我不是怕有什么疏忽,毕竟他们可能就是利用大批队伍迁移来”“六叔。”谢原开口, 笑了笑:“既然陛下都点头了,想必是有他的考量。”谢世狄愣了愣,瞄岁安一眼:“难不成是……”他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舌尖舔了舔压,明白了。从各种证据来看, 逆贼一定有内应,芒山之事后, 这个潜藏在朝廷的内应一定也慌了神,唯恐对方将自己供出来。可现在这种一切归于平静的趋势,只有两种可能。其一, 逆贼还没招供,存心给朝廷留着这个祸害,皇帝不得不重新设计;其二,这个内应早已暴露,但由于某些原因,皇帝并未立刻处置。谢世狄:“那……就正常安排?”谢原颔首:“是,正常安排即可。”谢世狄说完自己这头的事,看了眼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祝维流,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太子的话。“对了,大郎媳妇,殿下今日问到你了,言辞间颇为关切,又说,再过两三日,是不是可以来探望你。”再过两三日。岁安眸光轻动,微微一笑:“多谢六叔转达,我已歇了好几日,倒也不必殿下奔波,我明日便可进宫。”谢世狄点点头,背着手走了。等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时,祝维流才开口:“东西已经送到长安,现在长安人多,所以先藏在皇陵。我今日见了陛下,他的意思是交给你处理。”祝维流口中说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当日安王被伏这出戏中消失的钱。经历过芒山之事,朝臣必然看出皇帝和太子是有备而来,或者说就是借长公主丧仪来请君入瓮。暗中调派军队是真,早早埋伏是真,但唯独安王被伏这一件事,皇帝顺水推舟的让师氏背了黑锅,连理由都是现成的——这是师氏投石问路的手段,他们设计伏击了安王,想看看不来长安会有什么后果。安王也相当配合,即便半道返回扬州,之后又配合朝廷清查地方,也一直都是带伤示人,仿佛他真的曾遭受一场伏击。不是没有人怀疑过。毕竟受皇帝调派的兵马转向行动太过迅速,若非做戏,谁能反应这么快,可他们连李岁安的办事资格都没法反驳,又如何质疑这个?罪都在逆贼,钱也在逆贼手里,逆贼不吐出个所以然,这笔钱就永远找不回来。可在无人窥见的角落,这笔钱数目不小的钱,被周转运送,悄悄回到了长安,藏在了皇陵,接下来会交到岁安的手上。岁安也很清楚皇帝的用意。师氏造反之事筹谋长久深远,甚至将手伸到了朝堂里,最终在芒山事败,说到底,是实力不济。他们之所以敢背水一战,不过是事先被忽悠,以为皇帝真的不再信任安王,魏诗云表演的那一出苦肉计和桓王的反应,也让他们觉得有机会来策反安王和桓王,兄弟离心。再好的筹谋计划,也离不开实力。站得越高,就必须握有实际的力量来抗衡一切变故,维持力量,不是三言两语几句鼓动感染能做到的,得实打实花钱养。可即便是一国之君,国库中的钱也得和朝臣商量着花,要用于刀刃,用于刚需,不得有半点偏私。历代帝王中,不乏有为自己制造私库的前例,但来源多为增收常赋之外的税钱,而为之敛财的臣子,也容易被打上奸佞贪官的名号,不为清流所容。所以,设计安王被缚这一出,可谓是一石三鸟。既达成“杀鸡儆猴”的目的,让师氏不敢不来,又借调配兵马彻查伏击一案为由,让兵马留在外面,光明正大的部署反击,现在,还得到了一笔意外的收入。靖安长公主在世时,青字号一直都在暗中经营,虽然不可能完全保证军饷的充足供给,但在很大程度上减轻了建熙帝的压力。现在,这笔钱被交到岁安手里,更像是建熙帝一个无言的暗示,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岁安都被赋予重责。是责任,也是信任。岁安闻言,冲祝维流浅浅一笑:“请陛下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祝维流短暂的打量了岁安一眼。她似乎真的从母亲离世的悲痛中走出来了,虽然少了些以往的烂漫活泼,但精神面貌却不似在北山那段日子的憔悴颓丧。历经诸事,昔日的少女也终得磨练沉淀,变得沉稳可靠起来。人活于世,若能一世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必然是幸运且幸福,这样的例子不止少,且需要太多优厚的条件前提去维护它。这世上,更多的是不断经历起伏甜苦的人。有的人一蹶不振,有的人会在历经千帆后铸就坚硬盔甲,带着历久弥坚的信念走完一生的人。而对没有幸运加持的人来说,达成后者,已然不枉此生。祝维流轻轻一笑,摆摆手:“那没事了,我走了。”“哦对了。”刚走一步,祝维流想起什么,看向谢原:“谢司郎,一般来说,有主的,或是已经有一定习性的禽兽,想要再认新主,会比初次认主更难些,你要真喜欢这些,我建议你从幼禽开始。嗯,就这样,告辞。”祝维流拍拍pi股潇洒离去,谢原的表情不可自抑的凝固了一瞬。房间里很安静,忽然,身边“噗嗤”一声响。谢原缓缓转头看去,岁安立刻无辜的摇摇头:“我半个字都没说啊。”谢原抿唇,艰难的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微微一笑:“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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