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禄被他主子揪着脖领,带着满腹疑问回了客栈。
自幼便跟随主子,小禄从未见过他这仓皇模样,疑惑不已:“四公子为何跑回来?姓艾的不过是个武将,虽然是陛下亲封的精骑大将军,跟您也井水不犯河水,您就算与他争不过那花魁姑娘,也不至逃也似的……”
四公子赏他一脑崩儿:“你懂什么!若只是跟他争个女人我可不惧!我是怕他认出我,万一去上头告我一状,你就等着一辈子陪我禁足在府里喝西北风吧。”
小禄挠头:“与他上次见还是他封官那日,您躲在大公子身后没怎么抬过头,他又傲得跟仙鹤似的都不瞧旁人半眼,再往上数,可就到您和他还是小儿时候了,小禄觉得,他不大能认出您来。”
四公子坐下,又握起玉佩在手心摩挲,俏脸上灵光被抑郁替代:“但愿如此,可仍需小心为妙。小禄你记住,小心驶得万年船。母亲和我这么多年平安无事,就靠着小心二字。眼下咱俩虽出来了,也不能太过恣意,你今日实属莽撞,大哥跟我说过,那蝶园里什么人都有,保不齐哪个朝堂红人就在里边坐着,你这般张扬总是不妥。还有咱俩这衣服,太过华丽,在人堆里惹眼得很,我不是告诉你带点寻常衣服出来嘛!”
听完这话,小禄满脸苦笑:“这已经是咱们家最差劲的衣服了……”
见小禄抽抽个脸,四公子也只能无奈地摇头,他说的确实没错。
主仆二人客栈闲话时,蝶园欢喜厅里,正坐着一桌不算欢喜的客。
一张圆圆食案,围着四人站坐一圈。
凤儿此生鲜有的尴尬时刻,由谢不懂没拒绝艾成萧一同吃酒的邀请开始。
她被艾成萧按着坐到身边,锦哥儿站在他俩身后一副时刻伺候着的架势,三人对面坐着笑得春光明媚的谢不懂,好在赵子绪回家去看媳妇,不然他面前还得多一尊神。
“都是嚣张主仆惹的糟事!”凤儿心里骂着那对衣着华贵的主仆,若没他俩闹那出,眼下她要么在跟谢不懂学东燕话,要么跟艾成萧耳鬓厮磨,哪用在这干坐着,想说话都不知起什么头。
她偷偷瞄着艾成萧,他脸上一如既往平静,可她总觉得,似乎他也对食案另一头的谢不懂满满防备,莫非是身后的锦哥儿对谢不懂的不信任感太过浓烈,乃至把艾成萧都拐带了。
说来也怪,谢不懂应是话多的人,初见时与他聊天,大多时候都是凤儿听他桃花瓣嘴叭叭叭讲,怎么此时如此安静,就坐着,衝凤儿笑得那叫一个好看。
凤儿将将鼓起勇气打破沉默,被艾成萧抢先开口:“兄弟贵庚?”
“二十整。”
“艾某二十有二,讨大唤你声弟弟。”
“在下不敢。”
“谢老弟何方人士?”
“东燕。”
“哪座城?”
“东燕都城。”
“都城?谢老弟的口音却更像大岳人。”
俩男人干巴巴一问一答几回合,凤儿看得脑袋发胀,余光一瞥,竟见锦哥儿藏在身后的手正攥成一个拳头,随着谢不懂回答艾成萧的提问,时不时松紧着。
这是唱哪出?
明明简单的寒暄,从艾成萧嘴里说出来却如同审问。这谢不懂也是,前日跟自己一处时,话一箩筐一箩筐的倒,眼下却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艾成萧最后这一句,凤儿嗅出了火药味,忙打圆场:“将军,谢大哥和我说过,他是贩骆驼的,是不是户籍在东燕都城,人却四处跑商,所以口音有异呢?”
“哦?谢老弟是骆驼商?”
听凤儿为谢不懂辩解,艾成萧面色暗了一瞬,直视谢不懂的眼睛,抿了抿嘴唇。
打从进门他便发现,这男人的眼睛长得和凤儿极像,直视时会莫名腾起一股对其无条件信任、想卸下所有防备的思绪,他不断稳住心神,才没陷落其中。
艾成萧长臂一伸,把凤儿往怀里一揽,捏起盘中一粒蜜饯送进她嘴里,此生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与女子摆出个亲昵姿态,连凤儿都惊了。
这又是唱哪出?
谢不懂面向凤儿,嘴角一扯:“将军对凤姑娘你还真是甜腻呢。”
艾成萧兀自继续问:“骆驼商人么……艾某认识很多,要么身上腥膻,要么皮糙肉厚,像谢老弟这般干净漂亮的,还是头回见。”
这话跟锦哥儿说的如出一辙,惊得凤儿嘴里的蜜饯都忘了嚼,刚一愣神,锦哥儿轻轻踢了她凳子一下,她忙捂着腮帮,皱着小眉头娇滴滴嚷着:“这杏脯好酸啊,牙要倒了。”艾成萧忙让她喝口茶解解酸,又伸手摩挲平她故意拧紧的眉头。
谢不懂嘿嘿嘿一阵轻笑道:“这英雄美人的场面真让人眼馋,可惜在下活了二十年都不曾体会有红颜在侧的感觉。谁让家父觉得贩骆驼没出息,成日隻催着读书混个功名,又说要先立业后成家,搞得在下都无暇寻个女子相好。如今他撒手人寰罢了,家里骆驼生意又不能扔,在下不得不现学现卖支撑家业,十几年圣贤书算是白读不说,现在读书人不像读书人,骆驼贩不像骆驼贩,也不怪将军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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