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他的梦来。
他的身子骨,他知道。
大限将近,都说濒死之人才会见得毕生难以割舍的情景,原来这一刻,他竟是如此的欣喜。
过了这么多年,自己最放不下的人,还是她呀。
四目相对,周围忽然很安静。
风声、鸟鸣、花开、春景。
她笑得眉眼弯弯,浅眸泛着春阳的浅金。
长渊想不想我?
她问,说着话委屈地伸出手去,这里,被坏人打的,长渊给吹吹。
这句话像一缕碎光,倏然打破漫漫长夜的永无止境。
顾荇之忽然意识到,天人永隔、国破家亡,其实自己早已撑不下去了。
只是日子停不下来,步子也停不下来。
可是他一个人,已经走得很累了。
春日傍晚的最后一点霞色,透过交错的枝叶洒下来,他恍惚好似又看见了两人初次相逢时的场景。
芙蓉面、点绛唇,背景里的那些花容啊、树色啊,被她的白裙翻搅,变成一片斑斓的釉彩。
都是她一手打翻的。
而他如好多年前一样,笑着地行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将人搂在怀里,低头往她根本看不见伤口的手臂上呼气。
他听见她笑,张扬又得意。
她转身搂住他的脖子,娇嗔地问道:长渊想不想我?
顾荇之想说是,然一张嘴,却见天旋地转,春日暖阳都化作了鹅毛大雪。
那些雪花混着血水,将他一身白袍染红。
而他怀里抱着的那个人,伤痕累累、血流不止。可她还是紧握着手里的剑,腕子上的银铃,在风雪中微颤。
花扬!
铺天盖地的痛向他袭来,顾荇之猛然惊醒,坐起,喘息震天。
旋即,一只温软的小手探过来,准确无误地捂住了他的嘴。
顾荇之听到帐子上的玉钩晃了晃,眼前一花,他只觉身上覆来一具香软的身体。
清冷月色下,花扬一脸惊恐地瞪他,像见了鬼似的。
你干什么?!她压低了声音,好似怕这边的动静,会再次引来明日家仆的低语。
大半夜的突然叫我名字,待会儿福伯又以为我怎么你了。
顾荇之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大口地呼吸,只将花扬一把拽进了怀里。
花扬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猛虎扑食箍得快将晚饭都吐出来了,却因为力量的差距,只能在他起伏的胸膛上绝望地推打。
你、你放开!花扬欲哭无泪,我都快给你闷死了!
花扬头顶上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疲倦而哽咽。
不知道为什么,花扬被他这一唤霎时心绪翻涌,竟也跟着酸了眼鼻。
她不再挣扎,半晌,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黑夜寂寂,顾荇之就这么抱着她,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花扬。
嗯,她依旧是答他,什么都不问。
他将手放在她的腰上,来回轻轻地摩挲,珍重且小心,生怕她是个梦似的。
随即,他移开目光,往床帐四周探望。
这是哪儿?他问,声音还是颤抖的。
这是我的腰啊!花扬摁住他放在腰上的手,一脸你傻吗的表情。
顾荇之被这个答案噎住,方才的惊恐已然去了一半,半晌才继续道:我是问我们在哪儿?
顾府啊,花扬眨眼,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嗯顾荇之长长地探出一口气,握住她探过来的手道:我做梦了。他说,声音里还听得出泰山崩于前的余悸,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花扬伸手环住他的腰,在他的睡袍上蹭干眼角的湿意,嘟囔道:你不会梦见我死了吧?
抱着他的人一怔,花扬顿时有些不开心,那你有没有再娶?!
两个连环夺命题,问得顾荇之再也没有闲暇去伤感。而面前的人却狡黠地笑起来,摸摸他的头,温言道:好了,没事了,我还在呢。
顾荇之又将人搂得紧了些,下巴搁在她的发心,沉声道:我梦见你死在我怀里,南祁国灭,我不人不鬼地苟活了好些年。在梦里,你一直不肯来见我。
嗯,花扬点点头,有些得意道:像是我的做派,手起刀落、绝不拖泥带水呀!!!
腰上被愤怒的某人掐了一把,顾荇之被她一席话逗得既生气又想笑。
他扣住怀里的人,神色肃然道:答应我,无论如何都照顾好自己。
嗯,花扬对着他的鼻子吹气,笑道:是呢,不照顾好自己,你转头就另娶了别人怎么办?
说什么胡话!顾荇之板起脸训斥,被她这跳脱的性子逗得也没了心思伤怀。长臂一捞,将人牢牢锁在了身下。
啊!啊!!!错了!不说了!花扬嬉皮笑脸,我不走,你摸摸,我在呢!
言讫又拉着顾荇之的手,覆上自己胸前的浑圆。
顾荇之真是被她弄得登时一点脾气也无。
他由着花扬闹了一会儿,怀里的人沉沉睡去前还不忘嘱咐,你方才叫那么大声,福伯他们指不定又要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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