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有人打马而来。
宋毓收了马鞭,看着满谷的狼藉微怔,将马勒停在谷口,徒步走了进来。
空气里还残留着焚烧后干草的灰烟,呛眼刺鼻,宋毓扯过肩上的披风捂住口鼻,一脸惊骇地行到顾荇之身边。
平日里霁月清风的如玉君子,今日一身戎装,一头浓密乌黑的发一丝不苟地束于冠中,翩翩风度中又多了几分气宇轩昂。
只是
宋毓的目光落到某人还残留着红痕的薄唇明晃晃像是被谁咬出来的。
那双水色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暗。长年混迹风月之所,宋毓怎会不知那意味什么。
可是当下这枕戈待旦、剑拔弩张的氛围,宋毓又实在想不明白,顾荇之身上怎么会出现那样的痕迹。
一颗原本就充满疑窦的心霎时再旋紧了几分,然当下,他也只能先装着糊涂。
宋毓一手捂着口鼻,一手驱散着面前残余的白烟,凑近顾荇之问到,这儿是怎么了?
顾荇之似乎还兀自恍惚着,被他这句问才拉回了神。他侧身怔了怔,片刻简单道:围场里进了刺客。
刺客?宋毓的声音拔高了几分,转头看看周围烧剩下的干草道:那这些火是刺客放的?
嗯,顾荇之面不改色,刺客在虎跳峡设伏,以干草火攻扰乱我方视线,想趁乱对我行刺。
是么?宋毓蹙眉,一脸的不解,若是设了埋伏,他们只需要在你经过的时候放箭就行。如果烧了干草,只怕是浓烟就会挡住他们的视线,这样还如何伏杀?
哦?面前的人抬眉,给了他一个恰到好处的了然,原来如此,那怪不得这场事前谋划的伏杀没有成功。
宋毓简直要被顾荇之这睁眼说瞎话的样子气笑了。
他既然说这些刺客做事不利落,却偏生又能被他们跑得一个都不剩,如此反常的事,骗骗三岁稚子还差不多。
可大家都是聪明人,话问到这份上还搪塞敷衍,宋毓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顾荇之这里问出任何东西来的。于是也只能顺水推舟,讪笑着附和道:还好,还好,你没事就好。
顾荇之沉着脸嗯了一声,上马带着人走了。
哒哒马蹄远去,留下一路飞扬的尘埃。
宋毓放下捂住口鼻的披风一角,若有所思地看向顾荇之离去的方向。
世子,一名随侍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道:小人觉得今日这春猎实在奇怪。
宋毓负手而立,斜斜地觑他一眼,没有接话。
随侍一顿,复又道:先是侍卫亲军卫引着我们在围场绕圈,后是虎跳峡这场突如其来的失败伏击。你说顾侍郎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世子?
宋毓冷笑一声,也跟着沉默地翻身上马。
顾荇之当然有事瞒他。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这件事多半和前些时候混入顾府的那名女刺客有关系。
毕竟当初顾荇之为了娶她,可是独自受下了顾氏宗祠里的二十鞭家法,差点儿去了半条命。饶是如此,听闻她出事,他仍是强撑着,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金陵。
两人自幼相识,这人什么样子他还不知道?
一意孤行,然后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一力扛下。
当初九岁的他在小佛堂绝食七日,就是因为这一股不知学了谁的硬脾气。
若不是真的认定了要娶她,冷清淡漠如顾荇之,根本不会为她做这么多。
可是倘若如此
刺客、吴汲、顾荇之
目前能肯定的只有吴汲和顾荇之的立场对立,但那个刺客呢?
她仿佛既不是吴汲的人,又不是顾荇之的人。
宋毓蹙眉,眸色深沉。
当下时局扑朔迷离,毫无头绪。
他甚至觉得冥冥之中似乎还有另一只手,在无声地搅动这盘棋局,在继续着陈相并未来得及完成的博弈。
无数的疑问像周围的烟雾笼罩,呛得他胸口发紧。
宋毓捂唇咳了两声,对一旁的随侍道:回府之后,你想办法将顾荇之可能在春猎放走之前那个女刺客的消息透露给吴汲。
手中缰绳猛然拽紧,他复又缓声道:派人往顾府附近安插人盯着,我总觉得那女刺客会回去找他。
明哲保身,既然局势不明,当下韬光养晦才是最要紧的。
既然不能跟顾荇之撕破脸,那总归是有人比他更想拿那女刺客来做文章的。
*
喂!!!
金陵城内一条幽静小巷,深处隐隐约约传出女子的呼叫声。有什么冷而硬的东西被她拉得哗哗直响,而后便是木头吱哟吱哟的叫唤。
花添你个贱人!你给我滚出来!啊啊啊啊啊!
眼见嚎了一早上都没人搭理,花扬也累了,干脆七仰八叉地躺下来。可是双手被缚,一睡下就会拉过头顶,平着侧着都不舒服。
花扬气得直蹬腿,床上的锦衾被踢到地上,架子床又无力地哀叹了两声。
那日刺杀逃出生天后,她便在花添的掩护下趁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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