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
夕阳拖着最后一点艳色扑洒在她的眼睛,仿佛整个银河都被她锁在了里面,让人一看就丢了所有脾气。
脑海中,千形万象在这一刻汇聚。
他记得她爱吃糖、害怕黑、爱耍小脾气、偶尔难哄任性、会为了他不顾一切地往刑部正堂一跪。然而此刻,他却不再清楚这些他记忆里的细节,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假的。
你声音哽咽在喉咙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狼狈,想问的话不知从何问起,一开口却变成了那句,你现在很安全。
这里是县衙,你现在很安全。
时光回溯,顾荇之想起来,这句话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对她说的。那时她很害怕,半晌才伸出手,颤巍巍地在他手心写下窈窈两个字。
于是,他还是习惯性地伸出手去。
汤汤水逝,空余晚风。
顾荇之没有等来掌心处的落笔。
半晌,他听见一道平缓清丽的女音,甚至还带着点笑,她说:顾长渊,别傻了。你这么笨,会让我赢得没有成就感。
倏地,有什么东西轰然一落。那只等在半空的手颤了颤,抓空,再握紧。
晚霞愈烧愈盛,云层波涛涌动,背上的痛偏又在此刻灼热起来,撕肉裂骨。
然而顾荇之却只是缓缓收回了手,黑沉的眸子里染上一层寒霜,平静地垂眸看她。
殿前司虞侯是不是你杀的?他问,声音苍白而倦弱。
花扬歪了歪头,坦然道:是,不过他人真蠢,比不得你有趣。
覃昭是不是你杀的?顾荇之又问,语气冷凝如冰。
花扬思忖片刻,耸耸肩,不算是吧,我只是将他推给了花括。
顾荇之冷笑,额角渗出细细的汗珠也不擦,只逼视着她道:陈相呢?是不是你杀的?
花扬摇摇头,颇为惋惜地道:没赶上。若那晚动手的人是我,也就没了这后面许多乱七八糟的事了。
那我呢?
那我呢
此话一出,面前的人倒是罕见地愣了愣。顾荇之看着她,神色淡然,不悲不怒。
那双琥珀色的浅眸映着落日长河,头一次出现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空茫感。但也只是短短的一瞬,如霞色变幻、稍纵即逝。
面前的人笑起来,眼眸如星、眉目如月。这样一张美好的面容,朱唇轻启时,说出的却是冰冷冷的句子。
还行吧,她说:若是他们晚来些时日,兴许还能跟你多玩儿一会儿。
玩,她用的字是玩。
听见她回答的那一刻,顾荇之只觉得胸中一沸,似有什么东西不管不顾地翻涌而上,仿佛一头关不住的兽,横冲直撞,要将他原本清明的心都撕碎了去。
顾长渊,你能不能永远对我这么好?
这句他镌刻在心的承诺,在她看来也不过一场玩乐。
铖
长剑出鞘,衣袂带风。
花扬一愣,只觉面上一阵罡风撩过,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木质香息。喉间有点点凉意,好似什么硬而冷的东西抵在了那里。
她微微低头,发现是一把森凉的剑。
你要杀我?她问,语气间满是戏谑的轻佻,你舍得?
顾长渊,你舍得杀我?
他记起那种天旋地转的撕裂感,记起梦境中那一柄冰冷的匕首。眸光一闪,一抹冷白从她手里闪出,惊鸿一般。
顾荇之下意识往旁侧一避,长剑落地,而那柄匕首便擦着他的腰封飞出,引来身后人群的骚乱。
干净决绝、毫不留情,像每一个训练有素的刺客该有的样子。
原本各自为营的侍卫得令,纷纷提剑,向着花扬攻去。一时之间流光碎金的秦淮河岸刀剑铮鸣,打杀不断。
她立于人群之中,翻转间裙摆猎猎,手起剑落、白衣染血,全然不见他熟悉的那副娇憨可爱。
顾长渊!秦澍从身后过来拉他,你傻愣着干什么,跟我去旁边呆着,别在这儿碍事!
铿
尖锐的金属擦挂让人心间发麻,前去围攻的侍卫倒了一个又一个。
花扬轻身一跃,翻上秦淮河的护栏,回头看他。
晚霞的光碎在她的眉眼间,白衣上的血渍愈发地猩红。
这才是真的她。
一个嗜血喜杀、罔顾人命的刺客。
周围忽然很安静,静到能听见晚风吹过的呜咽空响。
顾荇之从头到尾都是平静的,他步伐沉稳地行到外圈侍卫身旁,沉默地取来他手中的弓。
夕阳的余烬落在森凉的箭头,仿佛燃起一簇火苗,灼灼地动着。
挽弓、搭箭,弓成满月。
咻
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干净利落,就像他一贯的行事风格。
唔
极轻、极细的鼻音,本该淹没在刀光剑影之中,可他还是听到了。
那抹白影身形一滞,不敢置信地看着那支稳稳扎入自己肩头的箭。
兵荒马乱、围追堵截,她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浅眸中星光一闪,他看见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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