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老夫人是在说,她卒中一事,怪不得沈佑夫妻。也免得邱明城一时意气,和沈佑闹翻。
邱明城心中一片苦涩,低声应道:“母亲放心,我不会胡乱迁怒。”
邱老夫人很明显松了一口气。沈佑是太子心腹,以后前程不可限量。邱家交好还来不及,绝不能和沈佑反目。
邱明城一露面,沈佑心里暗暗一惊。
就是冯少君,也有些惊愕。
她其实只见过邱明城一回。成亲第二日敬茶,邱明城领着江氏去了一趟沈府。邱明城相貌平庸,却颇有男子汉大丈夫的磊落气度。
今日的邱明城,苍老憔悴不堪,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散了大半。
“邱老夫人病重一事,我听说了。”沈佑张口道:“今日特意登门来探望。”
冯少君也轻声道:“卒中这等病症,需静心慢养。还请邱指挥使不要太伤心,保重身体才是。”
邱明城打起精神应道:“多谢你们登门探望。母亲躺在病榻上,不能下榻,说话也含糊不清。请恕我不便领你们前去。”
这三日来探病的,都被拦在寝室外,也都由邱明城亲自出面应对。这几句话上,邱明城说得十分顺溜。
沈佑衝小厮赤霄使了个眼色,赤霄立刻捧了锦盒上前。
“这锦盒里是一支百年野山参。”沈佑道:“留作配药或是炖些参汤都可。区区心意,不成敬意,请邱指挥使收下。”
这确实是用得着的好东西。一支百年野山参,在市面上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这份礼物,既体面又实用。
邱明城道了谢,令人收了锦盒。
然后,沈佑便无话可说了,气氛陡然沉凝。
冯少君轻声打破沉默:“邱指挥使,今日我们夫妻来得有些冒昧。不过,有些事,我以为,还是和邱指挥使说明白才好。”
“三日前,邱老夫人领着儿媳和一双孙子孙女登门做客……”
冯少君一五一十地将当日崔宅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就连沈佑和江氏当面反目决裂一事,也说得明明白白:“……当日闹得不欢而散。我们委实没料到,邱老夫人在回程途中忽发卒中。”
邱明城沉默片刻,声音里透出一丝苦涩:“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放心,我邱明城不是那等无故迁怒之人。”
“母亲的病因是什么,我心里清楚。这件事,和你们夫妻没什么关系。”
所以,邱明城其实一直都知道江氏表里不一。
只是,他实在喜欢江氏,心甘情愿地被江氏迷得昏了头。现在江氏气得自家亲娘病重不起,最痛苦的人,就是邱明城。
冯少君心里闪过一丝同情。
沈佑嘴角抿得极紧。
江氏是他血缘上的亲娘。母子关系是铁打的事实。再一刀两断,也斩不断他此时心里涌起的愧疚和羞耻。
就在此时,江氏迈步进来了。
江氏显然是听闻沈佑冯少君前来的消息,匆匆赶了过来。这一打照面,没等沈佑张口,江氏就一脸愤怒地怒骂道:“你们夫妻两个,怎么还有脸来邱家?”
“那一日,如果不是你们恶言相向张口撵客,婆婆也不会那般狼狈。婆婆一把年岁了,哪里禁得起这等闲气屈辱,在半路气血攻心昏厥了过去。”
“婆婆的病症,都是因你们夫妻而起。我还没来得及找你们算帐!滚!都给我滚!不必你们假惺惺地来探望!”
沈佑目中闪过怒火。
耍嘴皮子这等事,冯少君最擅长,立刻应了回去:“人在做天在看。邱夫人颠倒黑白混淆是非,以后下雨天的时候可得多加小心。打雷的时候也躲着些。”
江氏霍然看向冯少君,目中闪出怒意:“我是你婆婆!你竟敢这般说我!”
冯少君扯了扯嘴角:“夫君是婶娘抚养长大,在他心里,婶娘才是亲娘。夫唱妇随,我自然要听夫君的。”
“邱夫人,我们今日来探望邱老夫人,是衝着邱指挥使来的,和你着实没什么关系。”
江氏气得簌簌发抖,泪水不停滑落:“老爷,你今日亲眼看见了吧!四郎不将我这个亲娘放在眼底,四郎媳妇也不拿我当回事。那一日,他们就是这么对我的。所以,婆婆才会被气得不成样子。都是他们……”
“江雪!”
邱明城骤然怒喝出声。
江氏一震,抬起泪眼,和邱明城对视。
邱明城的眼底,满是失望和痛苦:“你什么都别说了。别再说了!”
江氏的一颗心直直沉到谷底,从里到外,一片冰凉。
邱明城已经不信她的话了。
邱明城深呼吸一口气,不再看江氏,对沈佑说道:“多谢你们登门探望。家宅混乱,让你们见笑了。”
沈佑薄唇抿得极紧,张口告辞。
邱明城也没挽留,亲自送沈佑和冯少君出了正院,才回转。
江氏用袖子掩着脸,低声啜泣。
换在以前,邱明城早已心疼得不得了,上前去哄江氏了。今时今日,邱明城似热火燃尽即将熄灭的炭,眉眼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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