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告诉他:“陛下对今晚的龙灯会很是满意呢,已经命人传赏了。只是陛下今夜身体不适,就先行离开,剩下的,请百官们同赏吧。”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谢郡守心头惶恐,陛下当真满意吗?
想起方才在瞧上得见的那一道倩影,又顾问左右跟随圣驾北来的朝廷官员:“方才在桥上陪伴陛下的女子是谁?”
有官员笑他没眼力见:“这就是乐安公主啊,谢府台,您怎连这也看不出?”
另一名官员则道:“对啊,陛下可宠爱乐安公主了,前时更是为了寻回她,连立后大典也延后了呢!您要是想讨陛下欢心,先去讨公主欢心,准没错。”
诸位公卿都哄笑起来,谢诲不明所以。人群之中的江泊舟却脸色铁青。
此次北上,陛下带的多是朝中重臣,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却又带上了他。
然一路上,陛下与公主同舆而行,几乎不避耳目,就差是宣告天下兄妹不伦之事了,如此不合礼法之事,满座公卿,竟无一人上谏。
他愤愤拂袖,径直离去。有人笑道:“江御史这是又要去扰陛下雅兴了。”
人群中哄笑依旧,谢诲却仍旧未明。
他身为洛阳地方长官,一心只想在天子跟前挣个表现,前时虽知晓了乐安公主跟随圣驾来了洛阳,但陛下始终未让她公开露面,便料想只是有些圣宠的公主,终究不及朝中那位炙手可热。如今见陛下携她观灯,才明了圣宠非同一般。
他正愁备下的那十几个美姬无有献给陛下的机会,眼下,这机会便来了。
自古长公主固宠多是送美人,他先将美姬送至公主处,再由公主出面转送陛下,岂不是一举多得的美事?
——
龙门离城中尚远,加之明日还要在此游玩一日,桓羡并未回城,而是歇在了洛水东岸临时搭建的行宫。
大约是没想到天子会带薛稚来,行宫中未有她的营帐,她被送进桓羡的那一间,如同一个精致的玉偶人,坐在床畔,由着他替她清洗一双玉白双足。
“哥哥能给我讲讲我父亲么?”良久的静默之后,她问道。
烛光熠耀,照得漂浮着玫瑰花瓣的水面金光粼粼。桓羡薄唇紧抿,抑下逸到唇边的笑。
瞧,这又是能用得上他了。
他很少做这些服侍人的事,即便是在先帝面前也是没有过的。此时却格外耐心,用毛巾将她足上的水珠擦干:“栀栀想听什么?”
薛稚并膝躺进柔软的被褥里,犹豫了片刻道:“……我想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样的人。”
说来可笑的很,她长了这十几年,都不了解她的父母。
他们一个是先帝朝的禁忌,一个是如今朝廷的禁忌。没有人会告诉她,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人。
……
这夜,薛稚在黑暗中听他讲完了有关父亲的生平,忍了半夜的眼泪哗哗如注,扑在他怀中哭得撕心裂肺。
原来,她的父母并不是外人所说的感情不和。
原来,他们感情甚笃,她从来不是没人要的野孩子。父亲的死,更是先帝指使,一切只为强占她的母亲而已。
他甚至会为她的母亲辩解:“贺兰氏应当不是不要你,而是她在宫中本就处于众矢之的,桓骏又十分介意你父亲的存在,对你不管不顾,才能保护你。”
况且又何尝是不管不顾呢。
倘若贺兰氏真不管她,怎会一次次纵容默许她拿她的份例来补贴他们。
忆起记忆里那个永远张扬明艳的美人,桓羡眼神微微沉凝。
一方面,他知道一切罪孽都是桓骏犯下,怪不到贺兰氏身上。
然另一方面,阿娘究竟是因她而死,又怎可能毫无恨意。但把这些全怪在妹妹头上,不过是他的一点私心罢了……
私心想要占有她,得到她,迫她乖顺地待在他身边,为她母亲赎罪。
薛稚急切地追问:“那,那我母亲呢。她为什么从来都不和我说我父亲……”
这话一出,顿觉帐中气氛都凝固了下来。桓羡轻拍她背,犹如小时候那般将她抱开些许,哄她入睡:
“睡吧,时候不早了。明天,我们去红叶寺。”
她知她又提了不该提的人,却不愿放弃,把心一横,如只失孤的小鹿伤心欲绝地望他:“哥哥……”
一双柔荑紧紧地攥住他白色中衣的衣角,眼中流下泪来,楚楚可怜。
这样依恋极了的姿态,和她幼时一模一样,也显而易见的,是四个多月来首次和解的讯号。
桓羡只觉呼吸都紧了起来,柔声问:“怎么了?”
他能感觉得到,自今夜和她提起她父亲以来,她待他的态度明显缓和。
也许是因为骨子里的害怕再被抛弃,也许是因为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也唤他一声父亲,总之,她对他四个月以来的冷漠首次被打破了。
“你会永远对我好吗?”
如他所料的,薛稚睁着双水汽氤氲的眼瞳问,在烛光下熠耀如星。
桓羡眼中柔波一闪,攥着她手再度将人揽入怀中:“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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