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之后连夜逃走,却没想到他们前脚刚刚离开,五皇子便翻脸不认人,将两人私奔之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最后,这两人被赐自尽,临死前对黎慎韫怒骂诅咒。
黎慎韫这一手极为狠毒,还弄得皇上觉得自己赐婚之前没有考量清楚这位小姐的人品,很是对不住爱子,赏了他不少东西。
可据京城中的传闻,这之后,另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
那名僧人十分擅长绘画,在他死前,特意亲手画下了自己与情人私会时的种种情态,通过前来进香的香客散布出去。
表明他不以堕入俗世,心存欲念为耻,此情不悔,长存世间。
就在僧人与五皇子妃头七的那天,京城大风,便将这样一幅画刮入到了黎慎韫王府中的庭院里,当晚,黎慎韫突然莫名高烧,大病了一场。
一些人便偷偷相传,说是阴魂前来索命了。
民间传说大抵言过其实,但总还是有一定依据的。
应翩翩前几天在街头无意中看到有人悄悄兜售各种春宫图与话本,看到有一幅图上画了和尚,想起这件旧事,便随手买下,以备不时之需,今日这就派上了用场。
他在跟韩耀握手笑言的时候,悄悄将此物塞在了对方的袖子里。
应翩翩无法料到韩耀什么时候会跟黎慎韫见面,但却能猜到,以韩耀的性格,会把东西留下来,藏在身上偷偷观摩。只要他看得多了,自然会有人传到黎慎韫的耳朵里。
而那块纱帕从韩耀身上掉出来,竟然能赶得如此迅速又如此凑巧,却是连应翩翩都没有想到的,只能说一句“活该”了。
此番虽是利用亡者旧事,但那和尚作画的目的便是为了向世人诉冤鉴情,想必两人若是泉下知道能给黎慎韫添堵,亦会快慰。
应翩翩缓步走到香炉前,上了三炷香,闭目微默片刻,袅袅檀香萦绕中,他的眉梢眼角却依旧带着度化不去的深沉与野心。
应翩翩静静地站在香案前,闻着那股檀香味,半晌未动,过了也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打算离开时,身后的门上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然后被缓缓推开了。
应翩翩身体一僵,睁开眼睛。
他身处应府的佛堂中,面前的佛像金身辉煌耀眼,上面映出一道正在缓缓靠近的人影,最终停在了他的身后。
应翩翩一怔之后,心里又猛然一酸,一时竟觉得无法回头。
应定斌在他身后抬起手,像是对小孩子那样,拍了拍应翩翩的头顶。
片刻之后,应翩翩的肩膀松弛下来。
刚才见面的时机太仓促,兵荒马乱的还觉不出什么来,此时父子两人终于有时间独处,他只觉得胸口处堵着的一口气好像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口,哗啦一下满溢而出,洪水滔天。
他转过身去,低声道:“爹。”然后张开手臂,上前将应定斌抱住。
男孩子和父亲之间总是没有太多好说的,应翩翩自从长大之后,跟应定斌就很少有这样亲密的举动了。
应定斌抱着他,竟然一时感到有些手足无措,呐呐地说:“好了,好了……乖……”
他轻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放软了声音,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哄他开心。
“这不是回家了吗?别难过,回家就好。”
“那些人欺负你,让你受委屈了,爹一定想办法,为你出了这口气,好不好?”
应定斌的声音有些喑哑,忽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
他的手按在应翩翩的脊背上,隔着薄薄的皮肉摸到根根分明的骨头,心里想,这么一个大小伙子,竟然这样瘦。
应定斌一时竟不明白,自己之前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怎么能放心就把儿子一个人扔到别人家去,那么久都不闻不问?
记得应翩翩刚被领回家来的时候,是跟着西域边关那些逃难的饥民们一块千里迢迢来到京城的,那么多难民的尸体堆在路边,他一点点从里面爬出来,抓住了自己的衣摆。
他娘在路上就已经死了,他浑身脏兮兮的,五岁的孩子,瘦的跟只小猫一样,夜里还时常做噩梦被惊醒,醒过来怕吵到别人,也乖乖的不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屋顶。
应定斌当时还不知道应翩翩的身份,也没有自己的府邸。
他住在宫中,原本不方便养这么一个孩子,说好了要送给另一位老友的,可最后想来想去,还是没舍得。
应定斌带着应翩翩,每晚将这孩子揽进怀里睡觉,亲手喂他吃饭,每口饭进嘴之前,自己都要先试试冷热。
就这样一点点把他的身子调理好,从那副瘦瘦小小可怜巴巴的样子养到这么大,就算不是他的亲生骨肉,也是他的全部心血和寄托。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之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操控了一样,理所当然地觉得应翩翩就应该住在镇北侯府,傅英就会照顾好他,自己理应主动请命来到军中……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
应翩翩送来的那封信,好像一下子将他从迷梦中惊醒。
好在他现在终究回来了,见到了自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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