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轮了好几次,她浑然不知,每次轮到她的时候,深呼吸一口,目视前方,目标坚定。
曹老板反倒觉得,她的标尺一次一次落下,她的动作一次比一次标准。
最后一次,兰烛双手伸直,左手先落地,腰身一直,身体在空中划过一个利落的圈,落在地上后没有半刻的迟疑,随机双手撑地,弯腰后翻,重复三个之后,完美落地。
曹老板的标尺,竟然跟不上了。
在座的演员们有少许的惊讶,而后全部应声较好。
“好什么好,你们是票友还是演员啊,还给自己叫上好了。”曹老板回头拿着标尺训到,而后回头对兰烛说,“你过来。”
兰烛惶恐,连忙跟上。
曹老板在另一个隔间里,“你叫什么”
“兰烛。”
“我打人不疼吗”
兰烛诚实点头“疼。”
“你不怕疼”
“我母亲说,不怕疼才能练功夫。”“你母亲也懂戏”
“嗯,十二岁之前,我都是她教的。”
“难怪,你身上的功夫,不正统,南北都混着,不像是梨园世家大族的弟子。”
兰烛微微低下了头,嘴里一阵苦涩。
“不过身段不错,也能吃苦。唱的怎么样? 来段锁麟囊。”曹老板挑了条水袖给她,坐下来,端了杯茶水过来,“就唱那段…”
兰烛接过水袖, 整理着一层一层折叠好的水袖, 微微低头, 再抬头掩面而泣的时候, 她已经变成了感叹命运蹉跎的的薛小姐。
锁麟囊讲的是大户人家薛湘灵出嫁时听到贫女哭泣,不食肉糜的她把陪嫁的锁灵囊赠予贫女, 然而流年不利,受与天灾,命运蹉跎后她最后在卢府当老妈子给人看孩子,等到幼子顽皮,将球扔到阁楼,她才发现当年送出去的锁灵囊就在这户人家。
“世道变迁,沧海桑田
一霎时把七情俱已味尽,参透了酸辛处泪湿衣襟 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
“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他教我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人生沉浮皆为兰因絮果。【1】
曹老板听说那唱腔,悠远绵长如寒山夜钟,飘荡孤零如一夜扁舟。
曲闭,助理轻轻推搡了一下曹老板,才发现眼前六十几岁的老艺术家却已泪眼婆娑。
答应郑校长的那场在国戏演出的《穆桂英挂帅》引得一片好评,演出结束后,曹老板破例让兰烛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曹家院子大门紧闭,谢绝访客。
人们无意经过的时候,都会说起曹家院子灯火明灭处,似是有痴人在说戏,一说,便是整夜整夜的灯火通明。
等到曹家大门开启的那一天,曹老板把兰烛叫到了跟前。
兰烛心下复杂,按着戏班子的旧传统,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带着不多的行李,红着眼睛叫了声“师父。”
曹老板的神色柔和了许多,眼里光芒闪烁,她摆摆手,“快起来,我也没有教你什么,全靠你自己悟。”
“您真的要走了吗”
曹老板∶“嗯,你知道,我姑娘一个人,生了个外孙女,我得去国外瞧瞧,估计往后就在国外定居了。”
兰烛“我还没有来得及谢谢您……”
曹老板“谢什么,虽然传承和弘扬,是曹家几代人的使命,我这一生高傲自满,从未收过任何一个徒弟,原是我谁也看不上,如今看来,阿烛,是我老太婆见识短浅,原以为京剧没落,必然一代不如一代,可如今我见着你,才发现,国粹之所以是国粹,是因为它能承接住时代变迁,承接住沧海桑田带来的斗转星移,它只需要保持它的美丽和独特,自然就会被铭记。国粹的下一代接班人,比我想象的要优秀。我也放心了,我们京剧,不算是后继无人。”
兰烛仔细地瞧着站在她面前的人,除去桂冠和光环,曹老板不过也只是个抵不过光阴流逝的花甲老人,国戏的那场告别赛,她站在京戏的下一代年轻演员面前,眉眼有神,巾帼不让须眉地唱着∶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属于他人!番王小丑何足论,一剑能当百万兵。”(1)……
从台上下来的时候,曹老板泪眼婆娑地看着兰烛,拍了拍兰烛的肩膀,她知道,属于她的时代已经落幕。
原本决定封台的老泰斗将这辈子最后一场戏奉献在了国家最高的戏剧学院的殿堂。她这一辈子,给京戏的爱胜于给孩子的爱,如今自己的孩子遇到了困难,也该做出选择,归于逗弄儿孙,享受天伦之中。
兰烛不知道曹老师午夜入梦的时候,还会不会想起那悠扬又激昂的曲调,会不会想起那爱了一辈子,为之奋斗一辈子的事业。
她上机场前,谁也没告诉,只让兰烛去送了她。
她站在安检口,慈祥和蔼,一点都不像是能几两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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