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废话。”林宽的声音低沉阴森。
“好,好好。”张梅霞拼命点头。
她跳过了每次习惯问候的开篇。正要再开口, 被林宽一把夺去了信纸。
【……阿宽可细心了, 他、他手还巧。天凉了。他用羊皮子给我们做了毯子,又把邻居们送来的皮料子给我做了双靴子,可暖和了。】
【阿宽还说, 等回渤广了, 给妈和奶奶也带一双羊皮靴子。软软的,穿在脚上就像没穿鞋一样,却忒暖和。奶奶的小脚,不愁没鞋穿了……】
林宽把信叠成了三折, 揣进了上衣口袋里。
他往草堆里丢过来一个糌粑, 张梅霞不敢接, 蜷缩起来冻红了的双脚, 两只眼睛却是寻到了她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般, 直勾勾的看着草堆里的糌粑。
“吃吧。”林宽好像在喂一条饿疯了的野狗。
林宽蹲在了张梅霞的对面,手里拿着另一个糌粑捏在指尖上转了几个圈, “山妞和我父亲的事儿,也写清楚。对了,你不是还会跟李翠霞炫耀下咱们炕上的活儿么。给她也写封信。”
“阿宽,我跟你发誓,我真的不知道山妞是个傻子。我没想过要淹死个傻子的。求你相信我啊。”张梅霞没敢去捡地上的糌粑。
她跪着往林宽的身边挪了几下,有七个月大的肚子护着,她叉着腰,让肚子挺得更明显了。
果然,林宽是个仁医,他从来不动张梅霞的肚子,却一伸手捏开了张梅霞的嘴,把手里的糌粑一怼,全部塞了进去,又在把她的下颚一抬,帮她强行合上了嘴。
“吃吧。你得补补。”林宽声音依旧淡然。
张梅霞的生理盐水喷泉一样瞬间涌出来,两个鼻孔,好像沙漠里的骆驼一般使劲儿开合着。
可人中被林宽的拇指稳稳的按住,她死活张不开嘴,满脸憋得发紫。眼看着人要晕过去了。
噗!
在林宽松开手的瞬间,糌粑已经在张梅霞的嘴里被碾碎成了渣滓,喷了一身。
吭吭,张梅霞停不住的咳嗽。
她挣扎着爬到林宽身旁的水桶边,手舀着桶里的冷水,猛灌了几口,才终于勉强平静了下来。
“阿宽,林叔那场婚礼,我没在现场。可我跟你保证,你带我回去,只要回到渤广,我就给你作证。是我爹给林叔的酒里做了手脚……”
林宽一抬腿,旁边的满满一桶水被踢倒了。
草堆被冷水浸湿,霉湿的墙角瞬间成了水洼。
张梅霞慢慢从水洼里站了起来,但她又不敢离开墙角,只是双手贴着土墙,灰卷的指甲从土墙上抠下来了一层层土灰。
“阿宽,我爹反正也是把我踢来踢去,那个金志伟,从一开始,我爹就知道他在洪港有家的。阿宽,求求你,我还不想死,我一定跟你一条心的。我们是夫妻啊……”张梅霞开始抽噎着哭诉。
林宽一直貌似体贴地等着张梅霞把话说完了。
他笔挺的腰板,体态端庄,话语温柔,“早饭你得补些营养,我去给你做早饭。给李翠霞的信,今天一起寄出去。做好了饭我再来看你。”
他转身离开时的神情,也做得跟一个体贴妻子的丈夫别无两样。
可可西尔里的旱桥设计工程已经进入了收尾工作。
海拔五千米的高原上,全世界最高最冷的地方,一条最长的铁路旱桥即将诞生了。
全程148公里。
1396个桥孔。
筑基加强设计,不但提高了高原缺氧,低压高寒,狂风暴雪恶劣气候造成的桥墩抗病率,还保证了野生动物的迁移和通行。
别说软件了,连个像样的计算机都没有,完全人工手算。
冷诺这个曾经在半个世纪之后的未来世界走过建筑之峰的人,都默默在心里为自己靠着铅笔头创下的这个奇迹而喝彩。
她成功了。
冷诺这个设计师的名字,在铁路建桥组里已经是一个成功的象征了。
马上要过中秋了。
谢然收拾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跟冷诺要提前撤组了。
整个组里大大小小各种名目的送行,壮行会,开了一波又一波,从武教授到组员,突然没了冷诺,大家好像便没了主心骨,一下子干劲儿都被砍掉了一半。
“话不多说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里禁酒,我以茶代酒。”武教授举起了奶茶,大半碗奶茶下肚,武教授抹了把嘴,“小谢,回去我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语落,众人跟着起哄。
冷诺虽然都习惯了这一组人这样开玩笑,但也会被众人磨的绯红了脸。
“冷设计师还没答应我呢。不过,武教授放心,我再接再厉。”谢然干脆把话说完整,不给别人再怼回来的话机。
“小谢,小冷,收拾好了。我们出发吧。”张国强的后勤一向表面工作没得挑,已经让一辆大解放卡车等在外面了。
前一天晚上谢然反复告诉冷诺,张国强要去西藏看女儿,组里交通工具物资有限,他们只能跟张国强同坐一辆卡车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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