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抚了两下,捋狗毛一样。白衬衣白得耀眼,「……你说说你,」陈建军声音低沉下来:「老躲着我干啥?」「你用不着躲我,你躲我干啥?啊?我能把你吃喽?二十八戏协聚会你不去也行,市局颁奖你为啥不去?」陈建军突然用力捶了捶桌子——咚咚作响中,我觉得茶壶都蹦了起来——却又没了音。轻巧的脚步声。平底鞋。「哎——有事儿!学校的事儿!」母亲停下脚步。陈建军的呼吸时隐时现,我老担心他会扑将过去,或许真的是杞人忧天吧。牛秀琴迟迟没有进来,只有沙沙声,下雪一样。猛然,陈建军的喘息钻进了耳朵。我甚至没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干啥你!」母亲的声音:「陈建军!」在气流的尾端,她终于压低声音吼了这么一句。我下意识地扫了眼周遭,顿时五脏六腑就沉了下去。「陈书记!陈建军!」母亲咬着牙,接连叫了两声「你快松开」。「凤兰啊」「陈书记」恐怕是入了魔怔。「放开!」母亲喘了口气,喉咙里滚过一声厉吼,高亮而清脆,不容置疑。咚咚两声,紧接着是很大的一声「咚」。「几年来我对你咋样,你心里清楚的很,你记住,我凭啥帮你,帮剧团,啊?我有目的,我不怀好意,是我胁迫你,要下地狱我下地狱,我下地狱」他这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吐词精准,语速极快,落点又变得轻柔起来。「陈建军!我可喊了?」回答母亲的是窸窣声和越发粗重的喘息,像只病猪。然后是母亲清晰地尖叫声:「你还能要点脸不?」病猪怎么会要脸呢?连我都想笑了。「放手,来人啦!」「咋会来人?来什么人」病猪喃喃自语。北侧有个消防门,我飞起一脚,没能踹开。然而,就在我打算冲向甬道拐角时,真的传来了高跟鞋的嗒嗒声,不紧不慢,有条不紊。陈建军发出一声类似口哨的叹息,又是咚咚几声,母亲似后退好几步,终于喘了口气。敲门声却姗姗来迟,好一阵才「笃笃笃」。「陈书记?」不是牛秀琴又是谁呢,日他妈的。「嗯」「哟,凤兰还在呢,」开了门,这老姨便笑了起来:「走吧,陈书记,王书记催呢」母亲「噢」了下,或许没有。陈建军却一声不吭,像是消失了一般。「哎——对了,我的包,又落这儿了!」在牛秀琴夸张的笑声里,我才发现自己早已满头大汗。老实说,杵这都一个多钟了,居然就发现不了这么大个活人的存在,难说这是该庆幸还是沮丧。除了充分论证基层文化部门堪忧的安防系统之外,我又能说什么呢。母亲没说话,半晌似乎冷哼了一声。短促得就像没哼一样。之后,防盗门先是「吱咛」一声,再是「咣当」一声。余音中,陈建军只来得及叫了声「凤兰」。然后他「日」了一下,奔出去时又是一下。「妈个屄!」他说。抹抹汗,我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打消防甬道快速下楼。没走两步,我才惊觉先前出门时牛秀琴似有意无意朝这边瞟了几一眼。到底几眼,我可说不好,甚至,兴许她还笑了笑也不一定,我拿不准她是否早已发现了会议室外面的偷窥者。紧赶慢赶,到底是没能撵上陈建军,我只来得及闻闻空气里弥漫着一道刺鼻的汽车尾气。值得庆幸的是,母亲正在后台忙碌,给小演员们卸妆啥的,郑向东也在。而我,该是时候去趟邓村了。邓村我知道,离平海的第一家丹尼斯不远,前身好像是什么武警部队还是武装部家属院,门口老有人站岗,高一军训时思想教育课就是在邓村对面广场上的。就是有点远,在西南老城区,耗了我近一个钟头。广场确实是广场,但远比记忆中要小得多,包括那个花坛和主席像,熘达了一圈儿,我便往家属院而去。广场对面的应该是正门,大理石门廊上有八一标志,右侧竖着两块木匾。一个是「平海武装部家属院」,一个是「平海市市委家属一院」,同记忆中一样,确实有人持枪站岗,加上哨亭里的话,起码三个人。这么说只是如实描述一下,我当然没有硬闯进去的打算。然而在正门对面的洋槐下蹲了半个多钟头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能在这里碰到陈家的什么人。我觉得自己是在大海里捞针,何况末必有针。绕着围墙骑了半圈后,终究还是拐进小店,吃了碗凉粉。问了问哪个是文体局家属院,结果没人知道,老板娘cao着平海口音说她是外地人,这个倒是很难看出来。买烟时门口榆树下坐着一个大爷,我便心怀侥幸地问了问。这老头一拍大腿来了劲,说:「后生,文体局家属院?没的!」我说不会吧,他说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对邓村了解如下:一、二号院建于九一年,六层,分别是市(县)委家属院和武装部家属院,三号院建于九六年,九层,依旧是市(县)委家属院。总之,没有任何一个能和我说的什么家属院对上号,他认为我找错地方了。即便隔着围墙,九层楼还是很好辨认,应该有两栋,离北门最近。于是我又在北门守了半个钟头,玩了阵儿贪吃蛇,手机都快没电了。最后——还是自我否定。站了有两分钟,我抹抹汗,熘着围墙继续前行——墙上有电网。绕行一周用了八分钟,这个家属院或者说小区算不上大,东西南北共四个门,其他仨门都只有一个哨兵,而且门廊上没有任何标志或牌匾。对着正门口又发了会儿愣,我骑向了广场,看到南侧的早点摊时方觉饥渴难耐。待两个煎饼果子下肚,我才意识到适才的几个钟头自己只是发了一场神经。刚进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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