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兴致勃勃。御家花园对面有片杨树林。后来栽了些杂七杂八也不知道什么树,搞得花里胡哨的。年前又修了路,安了点健身器材——如你所料,非蓝即黄,一夜之间扎满了祖国大江南北。甭管城市、农村还是城乡结合部,哪哪都不能免俗。即便如此,也没能遏制住人们在这儿拉野屎的雅兴。我骑着破车晃了两圈,奶奶没见着,倒是被零零散散的黄白之物惊得魂飞魄散。一时半会儿怕也没心思去猜哪个是跳绳的二姑娘了。即便她真的在这儿,想必口味也过于超凡脱俗。于是我抹了把汗,顺带着瞟了眼明晃晃的天,这让我意识到四点钟的太阳与两点钟的并无太大区别。打假山池调头出来时,有人叫住了我。她说:「林林回来了啊」我说:「回来了」她说:「放几天假?」我说:「马上走」「马上走?」蒋婶停止晃动她的粗腿,她甚至妄图瞅准时机打健身器材上蹦下来。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所以一阵踌躇后粗腿又开始晃动:「啥叫马上走?哟,你这就走呀?蒙谁呢」与粗腿一起晃动的还有四条细腿,他们在嬉笑着互相捶打的同时也没忘了有样学样:「蒙谁呢,嘿嘿,蒙谁呢」对小孩我喜欢不来,只能假装没看见。蒋婶却咂咂嘴,把手盖在其中一个的脑袋上,强迫后者朝我扭过脸来——就像掀锅盖一样轻松自然:「这你林林哥,不认识了?大学生呢,你可得向他学习」小孩并不打算向我学习,他甚至不愿意瞧见我这副尊容,所以身子一扭,他便泥鳅般打他妈两腿间钻了出去。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妈挺起小腹啊了一声。于是我就笑了。他妈也笑,脸都涨得通红,一手抓住杠子的同时,另一手挣扎着在他背上拍了两下。她说:「钻你妈屄啊钻」奶奶果然在家。当我拎着银杏叶窜进门时,她老赫然坐在客厅里。真的是「坐」,进门正中摆个蒲团,奶奶两腿大开,中间还夹着个竹箩筐。此古董并非来自老院,而是搬家后她专门请人新编的。形象欠佳,然无比实用,以至于母亲虽对它占用空间不甚满意,却也只能任其堂而皇之地保留下来。诚如老赵家媳妇所言,奶奶确实捋了「点儿」槐花。此刻它们冒着香气,骨骨朵朵的,在箩筐里蓬勃开来,像是片大意被俘的白云。捕云者奶奶哼着小调,冲我撇过脸来:「不能悠着点儿,瞅你不像那腊月天西北风?」我笑笑,把银杏叶丢给她,一溜儿奔至冰箱,取了罐啤酒。「啥东西这?戏演完了?」她老一股脑抛出俩问题,我不知道先回答哪个好,只能抠开易拉罐,一通狂饮。「哎哎,」待我靠近,奶奶一巴掌拍在我小腿上,「瞅瞅你脚,不知道的以为你下河捉鱼了,也不换鞋!」我告诉她虽没下河捉鱼,但我去小礼庄了。
「干啥去了?」奶奶拆开塑料袋。我靠上沙发背,冲银杏叶努了努嘴。「哎呦!」奶奶脸上绽开一朵花,却又转瞬凋零,「干啥用?」我险些被呛住,抚胸半晌才说:「你不胸闷嘛」至少昨晚上她老是这么说的。母亲回房后,奶奶面向我大声宣布:「我胸闷,不得劲儿,明儿个就不去看戏了!」或许她希望父亲能说点什么,但后者只顾抽烟,屁都没放一个。所以奶奶说:「我胸闷?谁说我胸闷?和平血压高才用得着!」她一把丢开塑料袋。我无话可说,只好把啤酒喝得咕咕响。「还有你妈!」奶奶意犹末尽,拽过塑料袋,再次丢开。「我妈咋了?」我一惊。「腰疼,更用得着!」「啥腰疼?」「啥腰疼?」奶奶仰起脸,拍拍两胯,同时欠了欠腰,「前阵儿不就腰疼?你妈pi股大,嗯?睡觉得侧躺!要是正面儿躺,这儿,这儿这儿,都得悬空,腰不疼才怪!」说这话时,她老划了个硕大的圆弧,仿佛凭空抱着个巨型水蜜桃。于是一口啤酒涌上气眼,我的肺差点炸裂。奶奶总算笑了出来。她一面骂,一面试图给我捶背,无奈一时半会儿怎么也站不起来。关于《花为媒新编》,我说没能欣赏到,这令奶奶大失所望。关于银杏叶,我说其实是父亲亲手所摘。她很高兴,以至于只能强压嘴角,生怕它们翘起来。不想陪奶奶择槐花时,她老又开始抱怨,说父亲也不在鱼塘种点小麦,不然这会儿就有碾串吃了,还折腾个屁蒸菜。老天在上,我真不愿亲爱的奶奶再忧伤下去,所以我说:「我妈说这两天办公楼就能搬进去」然而奶奶对鸟办公楼不感兴趣,她牙疼般咦地一声,又迅速压低声音:「哎,见你姨相好没?」这令我猝不及防,只好挠挠头:「哪个?」奶奶颇不以为然:「就脸长长的,像头驴那个」我确实没印象,但还是咧了咧嘴。「笑个啥,真的(又不是)假的,西水屯家脸就够肥了。这位,呵呵,戳天橛一样」我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只能继续咧嘴。「也不知道咋整的,凤棠就好这口,啊?」搞不好为什么,瞬间那只迎风招展的丝袜在脑海里飘荡而起。我喉咙里一哽,打了个响亮的嗝。「哎,」奶奶摆摆手,声音却更低了——我不由怀疑自己是否正在和特务接头。「之前那个乔啥的,还有姓魏的,不也是个长脸!」乔晓军我自然知道。姓魏的据说是某街道派出所所长。消息来源嘛,自然还是奶奶。过去几年的某些寂寥时刻,她老如一只怀揣飞翔梦的草鸡,在绝望地抵达最高点时,总要愈加疯狂地扑腾翅膀。各路闲言碎语便是风吹草动的迹象之一。我一向是个配合的倾听者,虽然那些话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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