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认出那符文的一瞬,温常更是瞳孔骤缩,惊恐地睁大了双眼:“你不能——啊啊啊!!!”后面的话被惨叫代替,再没有机会说完整。魂灵被撕扯的剧痛让他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只剩下痛苦不堪的叫喊。傀师悯善,白下门又有弟子在场,此情此景难免面露不忍,但是最终,依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他,因为他们都明白,温常的所作所为,担得上“死有余辜”这四个字。人群中,唯有元衡一人双手掩面,跪了下来。直到温常的身体、灵识,一寸接着一寸撕裂、破碎,最后完全湮灭,不剩半点痕迹,明无镜也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悲伤难过的神情。很久之后,他才转了身,往苏卿的方向去。温常的记忆浮现于虚空,在场之人都得以窥见,包括苏卿……可即便知道了当年的真相,知道了自己的苦痛是谁造成的,又亲眼见了温常死去,苏卿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没有震惊,没有恨意,也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意,甚至连一丝明显的触动都没有。“你剥了灵识。”明无镜手上还托着先前石像里的灵识,这话也不是询问的意思。招魂之法,他只用在了谢礼身上,即便谢礼的记忆里有苏卿,但关于苏卿的过往,不该事无巨细地被窥见。只能是有什么做了这当中的媒介,牵线搭桥,才让在场之人窥见了苏家的那些事。明无镜开了口,其他人自是深信不疑,也都反应过来,养着谢礼那缕残魂的,唯一完整的灵识,是苏卿自己的。生剥灵识,那便是不要命了……在场众人,能为了某个人做到这个地步的,寥寥无几。但苏卿却只像是听到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眼都没眨一下,只看向明无镜道:“还给我。”“你指什么?”明无镜问他。苏卿道:“谢礼。”不是要自己的灵识,而是要谢礼的残魂。明无镜看着他,并未有所动作。“还给我。”苏卿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明无镜将那包裹着残魂的灵识往前一递,苏卿伸手托住,转身要走。花槐城被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但此刻并没有人站出来阻拦他。“等等。”先开口的却是明无镜。众人看去,就见他掌心渐渐浮起一盏青灯来,幽幽火光亮在那一处,映着苏卿转过来的半边眉眼。
苏卿眸光微动,似乎是怔了下,才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人。明无镜将那青灯往前递了递,苏卿没接。明无镜也不催他,只道:“你死后,这青灯会引你入归墟,你便守在那里,替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守好往生之路,也许只需要几十年,也许几百年,也许几千年,等到因果了散,你便可入轮回。到时,兴许你和他还能再等到一次重逢。”听到最后那句话,苏卿无神的眼睛才倏然亮了下,伸手接住了那盏青灯。明无镜视线落在他微微发颤的手指上,停了片刻,再抬眼时,似是极轻地叹了一声。“他是我的门徒,你的苦难始于他,却也是我教徒不严之过,实在对你不住。”他说着微微躬了身,朝着苏卿拜了一拜,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这一拜不是代云长,而是代他自己。他活了一千多年,奔波在这人间广阔之地,为的也只是替人避难减祸,可他教出来的亲徒散了大半,亲手把苦难推向了众生。作者有话说:正文接近尾声啦~ 逢春此番尘埃落定, 其实并不尽人意。但这场从千年前就落下的因果,已经为此死了太多人,再度深究, 不过是平添更多因果罢了。因而那一日,认出了医尘雪和司故渊的人只是默不作声,元衡也至始至终没有唤过明无镜一声师父。只是离开故人庄时, 司故渊冲三昔之地的那位扶栖仙长躬身一拜,道了一声谢。为的是当年烬原一事。司故渊虽没有明说,医尘雪其实也大概能猜到,当年烬原围剿,若非是扶栖心软,司故渊不会还留有一口气能等到明无镜经过那里。真算起来, 倒是因了扶栖的恻隐之心,他和司故渊才免了又一世的等待。从前种种,无论如何, 这声谢确实是应该的。因而医尘雪跟着也是一拜。见了这一幕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疑惑, 扶栖却似是心有所感,张了张唇, 像是要叫谁的名字。但是最终,他并没有说话。各家仙门将礼数做足,也便互相告别离去。医尘雪几人则隔得远远的, 却也驻足在那处没走,像是在等谁。因了那句“客卿”,明眼人都不难猜到他们等的是裴家的人。不过等裴清晏过去了,他们却也没有说什么重要的事。明无镜是辞别, 说是为了那些困缚的灵识, 要去归墟走一遭, 不知何时才会回来,留了句“珍重”给几人。裴清晏没再问什么,只是领着身后的弟子,拱手一拜,道了句:“先生保重。”医尘雪说的话听来更是无关紧要,只叮嘱裴清晏尽快回椿都,又托他带了句话给裴时丰,说是让他算着生辰是哪一日,等着他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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