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倒是一早便瞥见人了,但现在他换了副皮相,在三昔之地没名没分的,总不好直接上去问候一句“您老人家这些年怎么样”,便只能视线略略扫过,一句话没说。况且这人好歹做过司故渊的师父,他摸不清司故渊的态度,更不好开口。不过现在是这位扶栖仙长先开了口,医尘雪瞅准了机会,连连点头道:“这位仙长说的没错,眼下破阵才是紧要。”他说着,往边上挪了两步:“诸位请,破吧。”扶栖仙长:“……”众人:“……”医尘雪那话,很难不让人怀疑完整的该是“破吧,我看着”。这种半是逗弄的张扬劲,竟让扶栖觉得有些熟悉。当年屡次偷溜进三昔之地的那人,说话便是如此,总是带着揶揄和玩笑的语气,说话做事张扬惹眼。只是眼前人满脸病色,又是不同的。因此扶栖走了那片刻神,便不理医尘雪了,而是转头看向温常道:“温门主,在场便是你对阵法颇精些,你可知道现下该如何?”温常还没说话,元衡先白了脸。他很想制止些什么,却在与医尘雪对上视线时,医尘雪冲着他笑了下。落在元衡眼里,那笑绝非是善意,更像是警告,让他闭嘴的。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温常走上前来,四下里看了一圈,道:“这阵中邪祟气息尚不明,若要破阵,势必要找出源头来。还望诸位,齐心协力,共寻出路。”若是往日,元衡定然不会觉得这番话有一丝不对劲,可现在这番情形,他只觉得怪异。三尊神站在这里,其中一个还是祖师爷,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们……若是谁都不知道还好,偏偏元衡知道,偏偏只有他知道。元衡想死。 禁令有了温常这位白下门门主的话在前, 众人都开始打量起周遭的环境来,弟子们更是三三两两地散开去,仔仔细细探查着身边的一切。医尘雪这一小圈人却没怎么动, 显得格外清闲。“像宫殿,又像庙宇。”医尘雪轻声咕哝了一句。他这么说也有根据。那些白玉石柱清亮纯净,水纹漾开缠绕其上, 宛如仙宫里高耸入云的擎柱。至于说是庙宇,则是因为在这明堂的正中,有一尊石像。先前元衡跌坐在地,肩背撞上的便是这石像。与那些累着银丝的白玉石柱不同,阵中之物多是幻境幻景,先前的甬道便是如此, 但这石像却实实在在是真的,并非幻物。
在场的人里随便是谁,一探便知。这石像在身量与容貌上, 都不显严肃威武。只约比常人高出一尺, 面容也只算得上端正,并没有多好看, 但生了一双笑眼,瞧着便是个会逗弄人的模样。其他人自是也早早便注意到了这石像,好几个弟子围着看, 尤其是谢家那几个,连领头的谢梧俞都盯着那石像,半天没移开过眼。“这石像所刻……会不会是故人庄的人?”有人出声问道。谢梧俞视线落在那石像的面容上,开了口道:“不是。”他语气很平静, 甚至于没什么感情, 显得有些冷淡, 再配上他那张严肃的脸,让人有种他似乎不待见那石像的错觉。但一个石像,有什么好不待见的?医尘雪于是偏转了头问了一句:“你怎么知道不是?”谢梧俞看了他一眼,似是也没想到会有人反过来问他,但问他的人又偏偏是个病弱的,仿佛他声音大了点儿都能把人给震得没气儿了。所以哪怕不想答这个问题,谢梧俞还是张口说了话:“天灾后故人庄无一人幸存,这石像若是故人庄的人,那又是何人所雕?”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便觉得有理。医尘雪却道:“自然是认得他,敬他爱他之人所雕。”石像无非与供奉、祈福有关,这石像又落在这白玉石柱间,想必雕这石像的人定然是极为在意这石像的,才会造了这白玉宫殿一般的地方,将这石像置放在此处。这道理一想便明白,也很合理,谢梧俞却依然板着脸,嗤了一声:“那可未必。”“藏在这阵中见不得人的地方,哪有半分敬爱可言?”“这么说也有理。”医尘雪点点头,忽然又问,“你觉得没人会爱他敬他么?”他语气像是随口一问,但这问题来得没有前因后果,便还是显得有些突兀,换了旁人多半会是愣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但谢梧俞的反应却极大,立时便变了脸:“谁敬他爱他,同我有什么相干?!”“他同你有什么相干,我怎么知道。不该问你自己么?”跟谢梧俞比起来,医尘雪简直是轻声细语,而这一对比,便显得谢梧俞的反应更加不正常。但医尘雪的问题也是很没什么逻辑,都是偷换了字眼问的。谢梧俞瞪着眼,没话了。不过这一问一答下来,说谢梧俞心里没鬼,估计是没人信了。医尘雪还想再套话,忽然不知是谁叫了一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引了过去。只见谢家的几个弟子叫起来,纷纷往外撤了几步,众人这才瞧清是怎么一回事——原是其中一个弟子被点燃了衣袍,那幽蓝火焰越烧越旺,几乎将那弟子整个淹没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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