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尘雪修了卜术,多数时候脾气好,这会儿还能哄着人说话:“这个问题你总该答我了吧?”对面默了会儿,似是无话可驳,但声调还是冷的:“过些时日,我会去椿都。”医尘雪微微一愣。这人,竟也是去椿都么?“那司兰卿,道长便不管了么?”医尘雪没经历过情爱之事,但既是心悦人家姑娘,哪有话都没说几句便要走的道理?但司故渊拧了下眉,似是没听懂他的意思。可他这番神情落在医尘雪眼里只像是刻意回避。遇事面不改色的人,这会儿却装着糊涂。医尘雪不能理解。“道长,是个人都会沾上俗尘,况且傀师没有断情绝爱的规矩,你也不必担心。”他认真说着,“既是要走,同她告个别,也算是了却一桩憾事。”闻言,司故渊的眉拧得更紧了。医尘雪还在劝,司故渊盯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缝,后面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终于,司故渊忍不住截了他的话:“我与她不是……”医尘雪住了嘴,司故渊却不知顾忌着什么,也没往下说。马车内又陷入一片沉寂。医尘雪意识到,如若自己不问,对方可能不会再说半个字。“不是什么?”他只能问。“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关系。”司故渊默了一瞬,似是实在想不明白,又补了一句,“我哪句话给了你这种错觉?” 白梅自家主子带回来个冷脸的傀师,知鸢倒是没说什么,还出来迎人,阁里的其他人也都只是好奇地探头望。只有流苏,满脸幽怨,司故渊人走哪儿他就盯到哪儿。“道长,你看看,我就说惹了他不好哄,这回他得惦记你好久了。”医尘雪这话也不是光说着听的,流苏确实是脾气怪。第一眼喜欢的人他能一直喜欢,第一眼讨厌的人他能记恨好几年。说起来也是件奇事,纸傀做坏了,无非是灵识不稳,心智不全,面相有亏,诸如此类的问题。偏流苏不大一样,除了灵识有点问题,说话只说些短句,别的比人还要有灵性,尤其是在喜恶上,喜欢就粘着,不喜欢就瞅着,从来不会拐着弯去顾忌些什么。像医尘雪,他总是一口一个“雪哥哥”地叫着,医尘雪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不问原因,不会猜疑。但阁里有位老人,几年里同流苏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原因是流苏不愿意同他说话,见到了都会绕着走。但那位老人却又很喜欢流苏,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一般,整日里逗着流苏能与他亲近些。但流苏的脾气摆在那里,无论人家怎么逗,他就是无动于衷。又碰上医尘雪这么个主子,由着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劝一句都不曾。阁里的人也拿他没办法,像是又养了个小主子。
不过司故渊不同,他不会将流苏当成孩子。医尘雪不止一次怀疑,司故渊那双眼睛里映着的流苏,只是一个纸人模样,甚至有可能是一堆纸灰。此时,对于流苏的盯视,司故渊也仅是看了一眼,便转回头来问:“住的地方,能选么?”医尘雪微眯了下眸子,对方眼底没什么情绪,不似随口问的。说他讲究,他又同主人家提要求,可说他唐突,他又好言好语问了。医尘雪有点想不通。但他还是冲知鸢招了手:“你带他去,他看上哪儿了腾出来给他。”只是选个住的屋子,医尘雪有时候脾气虽然也怪,但总归不是什么小气的人。来来回回跑了陈家和司家,医尘雪身体吃不消,又担心体内的寒气没退干净,便没跟着去,只让知鸢带着人去看。流苏没被叫,却也跟在后面,当然,不是去帮忙,是去盯梢。医尘雪看了眼,也没拦着,由他去了。入夜时医尘雪从主阁回自己的院子,才到院门口,远远就瞥见了白梅树下的人影。他不喜黑,夜里总是亮着满院的灯烛,即便隔得远,那光亮也足以让他看清树下的人是谁。医尘雪走了过去:“道长可是有事同我说?”司故渊手上正捏着半截垂下来的枯枝,闻言才松了手,偏了脸问:“这是你的住处?”医尘雪歪了头,轻咦了一声。“唔……”他沉吟了一会儿,抿了下唇道,“道长,你不是挑了这儿当住处吧?”司故渊看着他,没说话。好歹见过面,说过话,医尘雪也大致摸清了这人的习惯,知道他不说便等同于默认。“道长,你还真是会挑地方。”“这里白梅最多。”司故渊微仰了下头,“原来是你的住处。”医尘雪视线扫了一圈,这人说的不错,他这院里种了大片白梅,整个阁里没有哪块地皮上的白梅有这里多。只是……“道长,现下的时节白梅不开,你选在此处,有什么用呢?”院中白梅再多,也只剩下枯枝残叶在这暮秋里晃,没什么趣味。又因着天凉,医尘雪自己都不大喜欢出来望,更别说别人。但司故渊偏脸朝他看过来,默了一瞬,转过身来道:“开了一株。”闻言,医尘雪先是一怔,随后就笑了。他屋里桌案上,确实如这位道长所说,摆了株正开花的白梅。那是他从冰棺醒来那日,从烬原带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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