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奴的去留,姜晏其实并不怎么关心。
囿于前世记忆,她始终对这个近乎哑巴的少年抱有淡淡的厌恶感。按理说交给蝉奴的任务了结了,这人也就没用了,但姜晏不愿将蝉奴抛弃在宿宅中。
留给宿成玉,岂不是让宿成玉有了泄愤的出口。
所以还是将人带回侯府,安置在西院。
也只能安置在西院,这样最方便。丢到别处,徒增隐患。
随阿鹤回到侯府的蝉奴,总算不用再拘在黑漆漆的小屋。他有了新的身份——现如今,他是姜五娘院中的奴仆,和其他人同吃同住,平时分些杂活。
重新呼吸着西院的空气,蝉奴总有种不安而焦躁的冲动。他花了半个时辰来适应新生活,然后耗费整整一天等待姜晏的召见。
但姜晏没传他问话。
蝉奴找到管事的阿鹤,阿鹤倒是态度很好:“嗯?想见娘子?没有重要的事情不可以打扰她啊。……况且娘子有客。”
那时季桓正在房中圈着姜晏讲故事,将她的耳垂咬得又热又红。
蝉奴没有机会再见姜晏。隔着遥遥距离,他只瞥见了季桓推门离开的背影。斜落的月光与灯烛映在青年清贵的面容上,月白的衣袍晃动着迷醉的流银。
那光华刺痛了蝉奴的眼。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姜晏隔着万水千山,姜晏,季桓,闻阙,乃至宿成玉,都仿佛是活在云端的人物。而自己天生匍匐在烂泥里,是死不足惜的俞县祭品,是用过即抛的石子。
永永远远,只能躲在阴暗僻静的角落里,凝视着云上人的悲欢离合。
***
朝议的热闹,并没有传得人尽皆知。
这本来就是朝堂事务,再怎么荒唐有趣,也没哪个官员敢胡乱散播。就算私下交谈,教别的人听见了,谁又敢公然议论,担个妄议朝政之名呢。
宿成玉的糗事除外。
短短几日,他在朝堂的“英勇言行”就广为流传。内情详细人们自然不清楚,只道宿六郎伪造证据弹劾清远侯,被天子驳斥,灰溜溜回了家。
结合前些日子闻相与姜五娘定亲的喜事,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宿六郎心怀怨恨因而意图污蔑报复,这才做出了不聪明的狠事。
多年来清远侯府对宿成玉照顾有加,宿成玉如此行为,简直称得上忘恩负义。莫要拿闻相抢妻做借口,毕竟宿氏与姜氏并无婚约,他宿六争不过闻相,只能怪自己本事不足嘛。竟然还要在朝堂上发疯,得罪姜氏又自毁仕途,怎一个愚蠢了得。
于是很快,宿成玉沦为一时笑谈。
姜晏乘车经过街巷,尚能听见酒馆茶肆隐晦的嘲讽。
若宿成玉先前名声普通,也不至于跌得这样狠。可惜宿成玉生于宿氏,父亲是曾经的右相,他自己又搏了个“洛阳双璧”之名,言行举止颇有闻阙风采。如今犯了不忠不义的错,于政事前途昏头昏脑,于长辈如白眼狼,于男女私情溃不成军,就不能怪众人耻笑他无能无用。
见证宿成玉这样的境况,姜晏心中出奇平静。
也许是她等得太久了,又或者是因为,这满大街窃窃的流言讥嘲,也有她暗中推波助澜的作用。
等到姜晏进了熟识的茶室,迎面一股微苦的冷香袭来,她的情绪忽而变得轻盈松快。
今日约了闻阙见面。
“怎么还是这般忙碌。”姜晏撩起裙摆坐在案几前,叽里咕噜,“左相大人好似没有清闲的时候。”
闻阙手持卷宗,正提笔在纸上写字,闻言抬眸,唇角泛起难以察觉的弧度:“嗯,本来这几日不必忙,可惜那次朝议太热闹了,使我凭空增添许多事务。”
姜晏眨眨眼睛,笑嘻嘻地:“人在其位谋其政嘛,你应该的。”
听听,如此理直气壮,一般的女孩子根本说不出来。
闻阙本也是开玩笑,左手轻轻一拍,卷宗落在少女头顶。姜晏哎呀叫出声,立即捂住脑袋,猫儿眼微微弯着,整个人透着股鲜活劲儿。
“先生又要训人啦,先生又要训人啦。”
她跳起来,跑到闻阙背后,煞有其事地给他捏肩膀,“先生莫要怪罪学生,先生辛苦了。”
闻阙轻轻叹口气,略有些哭笑不得。
他哪有这么顽皮恣意的门生。
姜晏双手搁在闻阙肩颈处,十根手指使足了力气揉来捏去。然而她始终是个不沾阳春水的贵女,两辈子没干过出力的活儿,再怎么努力也像是猫爪子挠人,欠点儿酸爽的火候。
闻阙刻意忽略了心头攀爬的痒意。
他放松肩背,渐渐阖了眼。在充盈茶室的苦香中,姜晏覆身上来,抱着闻阙细细抚摸他的脖颈与下巴。
闻阙下意识做出吞咽动作,喉结在姜晏手心缓缓滚动。
“晏晏。”
他的嗓音是浸溪的冷玉,“你现在,执念可曾消解?”
姜晏含糊地嗯了一声。她枕着闻阙的肩膀,眼睛半垂,瞳孔里的光是散的。半晌,小声道:“快了。”
“这样啊。”
闻阙抬手揉揉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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