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摇摇欲坠的王朝已经腐烂不堪,等待它康复无异于助纣为虐。
她接受了宫变,接受了慕迟对她从来都只是利用,那么此刻也就必须要接受“她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现实。
景阑也在接受。
“噗,”乔绾突然笑了一声,扬着下巴一如往日骄傲,她推了一把景阑,“你还站在这里作甚?还不快去救你的父亲和兄弟们?”
她知道,以他的轻功,能离开的。
景阑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他看着她,许久道:“方才,让你不要乱动的。”
不乱动,也许,他就不用面对眼下这一切了。
乔绾仍笑着:“本公主要做什么就做了,还会怕这些乱臣贼子?”
景阑看着她,艰涩道:“他是我父。”
乔绾翻了个白眼,她能听见自己心中一遍遍地呼喊着‘不要丢下她,她可能会死的’,可还是笑得越发粲然:“我知道,要你离开便离开,你何时这么多话了?”
景阑凝望着她,下瞬眼圈倏地红了,他又道:“说了让你不要乱动的,乔绾……”
乔绾仍只笑看着他。
景阑终究还是飞身离开了。
乔绾仍站在原地,没有看他离开的身影,唇角的笑渐渐消散,她看向眼前正注视着她的慕迟:“满意了?”
这一刻,她想,慕迟应当是恨她当初搅了他的计划,还屡次做了令他厌恶之事的。
所以,才会令她陷入为人所弃的地步。
慕迟看着她的目光,带着奚落、自嘲、空荡,再不若往日般生机盎然。
心如被人拿着利器划过,留下一道不明显的伤口,只渗出血来。
护送着乔恒躲回临华殿的侍卫跑了回来,站在石阶之上高喊着:“圣上有令,诛杀叛军,封侯拜相!”
封侯拜相的诱惑不小,不远处大军仍在厮杀。
太仪殿前不过一个受伤的司礼,一个文官右相,以及慕迟罢了。
有跃跃欲试者已经上前,想要取三人的项上人头。
可还没等接近慕迟,他已面不改色地掐住了那人的脖颈,甚至看都没有看那人,如弃敝履般丢在一旁。
他的指尖纤长如玉,嵌入骨肉之中,沾满了血。
一切都乱了。
“公主。”乔绾听见有人在唤她,她转过头,倚翠弓着身子拉着她朝后宫跑去。
慕迟淡淡地看了眼二人离开的身影,只侧首睨了眼司礼,后者立即了然,消失在战局之中。
这一日,太仪殿前的存活之人,永远记得有一个厉鬼一般的男子,取人性命如探囊取物,身后尸首成山血流成河,他却恍然不觉疼痛,手中杀人的长刀卷了刃,便在地上随意再捡一把,一直杀入临华殿中。
一名侍卫的尸体被扔进临华殿,撞开了殿门。
满殿弥漫着紫檀香与浓郁的药味,这药同乔绾身上的如出一辙。
慕迟将长刀扔到一旁,看着坐在御椅强作镇定的乔恒,缓缓地走上前。
“李慕玄!”乔恒厉声叫他。
慕迟脚步微顿,继而讽笑着继续前行。
他没必要同一个死人解释。
“你别忘了,朕仍然是青霓的父亲!”乔恒的语气难掩惊惧。
慕迟站定在他跟前,拿过桌上明黄色的绢帕,擦拭着指尖的血迹,笑了一声:“所以呢?”
乔恒死死扣着御椅,孤注一掷道:“你杀了她的亲生父亲,这件事将会永远横亘在你们之间!”
慕迟本欲动手的手蓦地一顿。
*
天不知何时暗了下来,头顶的雨越下越大了。
远处仍能听见阵阵厮杀声,血腥味不断涌来。
乔绾跟在倚翠身后不断地朝前跑着,殷红的薄衫早已狼狈地耷落在手肘处,珠钗松动,满头青丝凌乱。
直到被倚翠拉入一处宫殿中,殿门关上,也将外面的纷乱隔绝开来。
乔绾渐渐回神,看着倚翠点亮一盏微弱的烛火。
乔绾轻怔。
她回了长乐宫。
而不远处,母亲的画像正安静地悬挂在那里。
兜兜转转,她还是走上了梦里的路。
她会死吗?
像梦里那样,被慕迟掐着脖颈,生生窒息而死。
太痛苦了。
“公主,您先躲在衣箱里,等到无事了再出来。”倚翠拉着乔绾快速说道。
乔绾看着倚翠,良久点了点头。
倚翠转过身打开衣箱,乔绾悄悄地拿起一旁的砚台敲晕了她。
“你先好好休息,我若活着,定来接你出去,若是……”若是如何,乔绾再没说,只将倚翠藏入衣箱,留了一道缝隙。
宫殿外,风雨与火光四起,哀嚎与兵戈声交杂。
乔绾将殿门紧闭,重新回到母亲的画像前。
许是倦鸟终于归巢,她忍不住抬手抚了抚母亲的裙摆处,呢喃了一声“娘”。
良久,乔绾将腰间的香囊解了下来,刺鼻的味道陡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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