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莫行第一次接到这个号码的来电。
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记下一串数字并不算什么难事,更别提这还是周凌的电话号码,那个他既叫过哥哥也叫过父亲,但更多时候还是直呼其名的男人——他的舅舅。
六岁以前和十六岁至今的记忆,分别是莫行叫做莫行时印象最为模糊和深刻的,他在这两段时间里出生、出逃,最后回到同一个地方,就好像他是什么网游的定点刷新npc。
那个他在周家从小听到大的烂俗大小姐私奔故事,周凌和别的什么人来来回回地讲给他听,除了小孩谁都知道浪漫故事的结局也不过是戚戚然离散。
说实话他们真应该事先告诉小孩的,不然谁能想到他们是想暗示你就是个外人,就算周凌本人没有这个意思。
那时他还叫周行,只记得自己是被周凌接回来的小孩,甚至幻想周凌其实是他未言明的亲爹,在不受所有人待见下被男人有应必求地娇养长大。在意识一切都是周老爷子的默认下发生之前,先意识到来自周凌的默许,其实也有可能是周凌实在力有不逮。
可周行那时候太害怕,像小孩天生害怕他的父母,不是因为他们有多可怕,而是实在是太爱他们了,爱到能理所当然地向他索取一切,但又无法忍受来自周凌的一点怠慢。哪怕只是隐约的感觉,小孩就悚然地好像天地倒塌,周凌那样理所当然地予取予求将周行养大,周行既知道他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无法停止将他看作父母亲,这样他便拥有这世间的全部权能全知全能,理应没有周凌办不到事——除非他不在乎,而周行又有证据,又知道没有人会太过在乎不是自己亲生的小孩。
出逃的这些年,莫行都在因为讨厌将周凌看作父母亲的自己而怨恨他。
在美国的这几年里,莫行分别从很多不同的人那听到各种零零碎碎的故事,东拼西凑下才得知周凌是自己母亲同父异母的弟弟,周老爷子在母亲出走后领回来的私生子。他那时候也不过大学毕业,年轻人在圈子里受尽奚落,还要想办法应付不怀好意的表叔大舅,周凌雷厉风行地站稳脚跟,还没有手握大权时被周老爷子派去美国,坐十几个小时飞机到加州的福利院里接一个小孩回来。
作为一个太过年轻又太需要追权夺势的奶爸,周凌要养好这小孩实在说不上容易,周家空旷的别墅里最不缺的就是下人保姆,可莫行怎么也不能不承认周凌养他养的很负责。
莫行唯一从周家带走的相册里,那张十几年前的旧照片上,面无表情坐在办公桌后的俊美男人压迫感十足,过于薄情的嘴唇笑起时更近乎嘲弄。在他势微力薄时看谁都像蠢货,哪怕被人踩在脚下时眼里也满是讥诮,见惯了手握大权后对人疏离有礼的男人,莫行几乎无法想象周凌也有这样年轻的过去。
可莫行小时候大部分都记忆里,接到家里小孩打来视频电话的男人,那萦绕着笑意的温柔眼神,这样追逐权力的年轻人竟然也能放下事务,全心全意地听小孩讲着全然能算作废话的撒娇,他在最忙碌的时期,花了远超普通家长的时间来陪伴周行,让他获得了再天真浪漫不过的幸福童年。
就算知道了这一切都只是尽责,莫行也是天底下最没有资格指责这个男人的人。
莫行知道,所以这正是他出逃的开始。
“喂。”莫行拿起手机,第一次接通周凌的来电。
手机那端传来医院各种杂乱的声音,直到好一会儿才有人询问:“请问您是周凌先生的外甥莫行先生吗?”
莫行突然听到这个对他来说已经陌生的名字愣了一下,反应迅速地答道:“是我。”
“您好周行先生,我是周总的秘书齐锦书,”齐锦书声音十分冷静,向莫行解释,“周先生在一小时前遭遇车祸被送往医院抢救,据医生通知周先生的情况不容乐观,按照周先生的遗嘱,在他出现重大事故后需要您回国办理手续继承您的一系列基金及股份。”
“如果您决定回国的话,已经为您安排了私人飞机待命。”齐锦书公事公办,闭口不提舅侄二人的关系。
莫行切到后台查看回h市的机票,“不用了,我自己坐飞机回去。”他定了最早的航班,随口问齐锦书,“办手续大概需要多久,我把回程的机票一并定下。”
齐锦书终于顿住了,可能是没想到莫行当一点探望周凌的意思也没有,斟酌了下语言委婉道:“有不少基金地产需要您实地考察,并且周氏的大额股份转让也需要您参加股东大会,可能短时间内”
莫行判断不出来齐锦书有没有说谎,他想了想自己几门没写完的作业,以及稀烂的出勤率,决定暂时放弃思考。
毕竟暴富总归比学习更要。
——来自单方面赌气切断了自己经济来源,含泪打工赚钱的贫困留学生。
“行,齐先生。”莫行从床底下拽出来只破烂旅行箱,用力扯开生锈的拉链,“我回国后还是跟你联系吗。”
“嘭!”他拽吊了旅行箱的一只轮子,凹凸不平的截面跟他面面相觑。
齐锦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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