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式上场那天,我躲在布幕后面,从后台悄悄探出头,观察着观眾席的样子。
以往排练时总是空荡荡,只零星地散着自己班同学的座位区,此刻已是高朋满座。最前面的是装作严肃表情的评审们,之后是其他班的同学,还有一些家长特地请假来了。
「好紧张喔!」其他人在后台碎碎唸道,明明穿的不是什么勒脖子的高领,却还是在不安分地扯着自己的衣领。
我倒是没怎么动摇,从排练的时候开始,我就数度幻想台下坐满了观眾的模样,迫不及待地想将我演译的「吉尔达」呈现在他们面前。
我的演出,绝对要是万无一失的。
我们班抽到的表演顺序是一号,这很关键,会成为让评审留恋的一组,还是轮为判断低标的标准,就决定在这刻了。
剧情从玩耍的青梅竹马开始,突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凯摀住眼睛,痛苦地喊道:「我、我的眼睛!好像刺进去什么了,好痛……」
我很快地靠上前去,观察他的伤势。「凯,你没事吧!还好吗?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凯放下了手,神情却变得冷漠。「你是谁?」
我惊讶地倒退一步。「凯?」
冰雪女王在此时现身。「没用的!他的心已经被冰封了,感受不到任何情感,他将到我的冰雪宫殿作客,并且永远入住!」
她带走了凯,而我不愿认输,激动地大喊:「才怪!我一定会把凯带回来的,不会变成你说的那样的!」
表演进行得很顺利,我的状态很好,传递台词的音量和感情的爆发力都比练习时要好上许多,大家的表现也比平时上升了好几个等级。我在换场的时候偷偷观察了台下观眾的表情,他们看起来都很入迷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很快地,就来到了剧中的高潮,吉尔达终于抵达冰雪宫殿,在那遇到了对她不理不睬的凯。
「凯,我们回家吧!这里冷冰冰的,不适合你,你应该是个让人感到温暖的人啊!来吧,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试图去拉他,他却纹风不动,彷彿机器人一般,只专注在手上的魔镜碎片。那是冰雪女王给他的课题,要他拼完之后才会放他走,但被冻住内心的他,却无论怎么都无法拼凑出来。
经过几次的拉扯后,我已经筋疲力竭,却还是不愿放弃。我慢慢地靠近他──
接下来就是重头戏了。
为了能顺利在这时候哭出来,我做了非常多的检讨和对策,发现了一个盲点。
以往我都是在看着凯的眼睛时,才想着必须要在这里哭出来,但酝酿的时间太短,当然无法立刻爆发。
因此,这回我拉长了培养情绪的时间,从这一幕刚出场时,就在想着吉尔达的悲伤。
蓄积了这么久,这回我总可以哭出来了吧!
我这么想着,凑近了凯,嘴里的话语也渐渐染上哭腔。
「凯,你为什么不跟我回去呢?」我眨着眼睛,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要留在这个冰冷的地方,你……」
之后的一切,彷彿上演默片般安静,大概是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被听见的程度。
「你、你……」
我不断地重复着断掉的语尾,却寻觅不着下一个字的踪跡。
我居然想不起来,我接下来该说什么话。
停顿得太久,大家大概也都觉得奇怪了,我面前的「凯」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没忘了自己还在台上,不敢太明显地表达出的震惊和错愕,只能用最小幅度的唇语对我说:「杨舒媛,你在干嘛?快接台词啊!」
我、我知道啊……
我开闔着嘴,却仍旧挤不出任何一个字。
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犯下忘词这种最低级的错误。
本来还安静着的观眾席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交谈声,我根本不敢往那里看去,因为那铁定都是对我的指责和骂声。
但即便我再不愿意,却好像有一股力量正扭着我的头,强迫我转动脖子,去面对那些让我害怕的──
我被迫看着台下,那些人忽然都没有了脸,全是一片漆黑。看到我望向他们后,他们瞬时宛如涨潮的浪一般,暴动地要朝我衝来。
「不、不要!」我放声尖叫,身体本能地向后退,撞到了「凯」。
我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他的脸也变得黑压压,还衝着我大吼:「杨舒媛,快点接台词!」
可是此刻的我,脑中只剩下「哭出来」。
哭出来、哭出来、哭出来……
斗大的泪珠,此刻终于从我的眼中滚落。
不过他们好像还是不满意,依然朝着我暴衝过来──
「唰」一声,我掀开了棉被,从床上惊醒过来。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熟悉的摆设,根本不是什么国中戏剧比赛的舞台。
原来是梦,一场糟糕至极的梦。
那时候,台下的人当然没有变成「无脸男」,但全对我的停顿表示出疑惑,饰演凯的同学一直想用唇语向我暗示台词,我却突然丧失了读唇语
传统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