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昏暗的房间门窗紧闭,室内唯有一盏孤灯油豆闪烁。
那一抹灯火实在过于微弱,像是随时都要熄灭,却又摇曳挣扎地持续着燃烧。
明明一旁就有烛火更加明亮的蜡烛可供选择,但房间的主人似乎就是想要这样晦暗不明的效果也许这种接近于全然黑暗,但又有一丝丝光亮的感觉,会让他更加放松。
又或者,他并不会因此而放松,也从未这样期待过。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待在这样比全然黑暗还要叫人感到压抑的环境中。
看到这个场景时,兰珊心头便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以上猜测。
因为,她几乎是同步地感觉到了这种孤寂而沉默的压抑。
距离摆放着油灯的桌子几步之遥的床榻上,躺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即便他此刻不言不语不走不动,但也能从俊美的俊美,与温和的气质上一窥风姿。
兰珊心头一跳,这个男人是百川。
这是白蛇用闻道石录下的影像,它先前就说过里面是关于百川的内容,只是在其中真的看见对方时,她的心绪难免还是起了点波澜。
她知道,百川是修道之人,他的修为虽然比不得青宇,更不如白蛇或者敖潭之辈,可要想要黑暗之中目视清晰,却是很容易的事情。
显然,这抹隐隐绰绰的灯光,不是他的眼睛需要,而是他的心需要。
光是想通这一点,她的心头就好似被银针扎了下似的,登时疼得一缩。
她其实一直清楚,自己回到含元殿后的态度,对于百川来说,本就是种无形的压力和逼迫。他虽然也表现得疏离平淡,但在青宇不注意时,在他以为她也没有注意时,他落在她身上的眼神,除了关切,也是充满了隐忍与挣扎的。
是她用谎言引导着他陷入这样的境地与情绪,可她在此刻却又真心为他感到难过。
她没法为自己开脱,从当初在山下设计与他欢好,再到把他困进兄妹人伦的无解绝境,而后又单方面还是想要从他那儿寻求男女之情的喜欢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的杰作。
他一直如她所愿,为她所骗。
如果不是这闻道石,即便她能够想象得出,他独处时绝不可能是多么开心的状态,可直面这般的他,终究给她带来了更强烈的冲击。
兰珊,你可真是造孽啊她在心里想。
她就仿佛一个良心发现的刽子手,在手起刀落行刑前,却同情起无辜被牵连的受害人,但刀已经在她手里,她也已经没法喊停了。
她的这些犹豫,不过是一点也没有用的假慈悲。
白蛇不明白少女怎么刚刚才看了个开端,就神情动容面露哀戚,但它与兰珊魂魄相连,自然很快就察觉了她的情绪变化,所以连忙幻化出实体的小白蛇,从她的肩膀轻轻游上肩膀,歪着头蹭了一下少女的鬓角。
还要看下去吗?它在她耳边轻轻问。
兰珊抬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只回答了一个字,看。
白蛇没再说什么,它有点心疼她,但它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所以只是吐出蛇信子,想要碰碰她的耳朵。随即,它又意识到这个行为可能不太妥,只是再更改动作有点来不及了,于是它状似无意地吹了一下兰珊鬓角的碎发。
哎呀,别闹。兰珊的愁绪被它的小动作打断,她五指一拢,顺手盘住它细长的蛇身,它就自动化身成了手钏似的,绕住她纤白的臂弯。
兰珊把白蛇重新抱回怀里,下巴不轻不重地搁在它的头顶,仿佛这样才有心力与勇气继续看下去。
百川只穿白色中衣,睡姿规整地躺在床上。他双目合着,但睫毛轻颤,眼珠在眼皮下动得也有些不规律,兰珊一开始以为他是在做梦,但就在下一瞬,他清醒而毫无睡意的双眸就完全睁开了。
原来,他根本从未睡着。
男人起身,坐在了床边。他的两手看似轻松搭在床沿上,但只要观察得够仔细就会发现,白色中衣因为布料柔软而贴合身形,他肩臂处隆起的肌肉线条就在衣服下若隐若现,而他按住了床边木沿的指端也微微泛着白。
他正沉默着,无声而用力地沉默着。
他的眼神看向前方,即便兰珊知道,他一定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却还是有种错觉,仿佛隔着时空,他正在与此刻的自己对视。
她不禁闪烁了一下目光,然后在下一瞬暗暗嘲笑自己的心虚,她抱住白蛇深吸一口气,才又一次看向了影像。
百川面对着桌子与油灯的方向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但他看向的却又好像不是那一丁点光源,反而是光亮所无法照到的一团黑暗。
片刻后,他忽然轻轻吐了口气,紧绷的肩臂肌肉随之放松,十指也从床沿边移开。他像是与什么存在于无形中的东西对峙之后又选择了妥协一般,整个人的状态为之一变,随即站起来走到床前的矮柜处,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形状仿若扇匣的长条形精美玉匣。
玉匣子的盖子上应该是有个机关,百川的手指在上面连点数处后才慢慢推开它,而随着那盖子被百川慢慢推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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