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可凌若谷已经感觉到他在颤抖。无垢城大弟子百川,本是从不失态于人前的温润君子,万事从容,清风朗月,堪称弟子楷模,他仿佛总是站在和煦的阳光下,总是站在温暖的微风里。可如今,他在这夜凉如水的月色下,狼狈到了极点。
凌若谷其实早来了片刻,百川与吴大夫的话也听了大半。
他记起当初凌家上下被灭门,身中炎煞之气的自己刚刚被师傅救回含元殿时,对谁都抱有戒心,百川习业繁重,但每日都会抽出片刻时间与他说话聊天,虽然自己一句也不回,他却很有耐心。
你我虽是师兄弟,但我自会待你如亲生弟弟
其实我有个妹妹,她很喜欢说话,叽叽喳喳的
没有人勉强你一定要用道号,凌若谷这个名字便很好
我俗家姓何,名叫容海,所以师傅赐我道号百川。原先家里人都叫我海哥儿
哥哥海哥儿
凌若谷只觉得这巧合如此荒谬:大师兄,兰珊她是你的
住口!百川面色一变,挥掌直接拍在那彩带如丝绦的祈愿月桂树干上!两小儿才能合抱的粗干被撼动摇晃,树叶并彩带纷扬落下,倒像是又一片烟花暗淡零落。他喉头再次涌起一阵腥甜,被他硬是压了下去。
他在满月池救她时,明明看到她小腿的红痕的。
她爱吃冰糖葫芦。
她怕狗。
他怎地就只当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了?!为什么没有多深想一步?!
若是他能想到是不是就不会与她就不会铸下大错!
他再开口时嘶哑着声音,连唇齿间的只言片语都带着血腥气。
这件事情,不要让她知道。他五指用力,抠进树干里,指尖掌心流出血来,滴进黑黢黢的土地里,他却浑然不觉。
凌若谷点点头,我们快去找她。
百川抓住他的手臂,我要你发誓。
凌若谷拧起眉,无声地看向他。
若谷,你发誓。百川的嘴角溢着血迹,语气却是从未有过的强硬。只是这份强硬的面具下是怎样千疮百孔的心如刀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兰珊不该承受这些,这个笑靥如花明媚如光的少女不该承受这些,他的妹妹不该承受这些。
这不堪入目的残忍真相只适合被缄口、被掩藏、被埋葬,它必须永不见天日。
所有的一切,由他一个人来承受就好。
他是男子,他是兄长,他是罪人。
咽下喉头的鲜血,他干脆地弯膝一跪!
若谷,师兄求你。
凌若谷拉不起他,好,我答应你。他举起三指,此事我绝对不会说与兰珊听,如有违誓言,苍天不佑,万箭穿心。
百川咬牙:不,我要你起誓,若有违誓言,你与她不及黄泉,再无相见。这是他这一生说过的最为过分无礼的话,可他毫不后悔。
我保证不会用这件事让她痛苦。凌若谷冷冷地转身,但我也不会拿她起誓。我们耽搁太久,该继续去找她了。
百川扶着那树干站了起来。
他自然知道师弟说话从来言而有信。但是兰珊对他的影响太大了,对若谷亦然。若兰珊真问起来,哪怕师弟坚守誓言,也还是容易被她看出端倪。
可师弟说得对,他们现在等不起,要立刻找到她,保证她的安危。
走这边。他确定了方向,叫住凌若谷一起向前走,然后来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这里百川之前来找过牙人和掮客买消息,自是知道有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巷。可现在,这小巷不见了。
而香囊的香气却依旧向前,蛇妖的妖气也有残存。
结界?他沉吟。
凌若谷提剑便要破界,却被他阻止了。
他认出结界的主人了:是师傅施法的结界,我们等。
凌若谷看了他一眼,退后一步。
当看到小巷重新出现,师傅抱着少女走出来时,两人立刻一起向前奔去。
百川看着换了衣裙的少女,看着她眉目春情残存,看着她依偎在师傅的怀中,他抬头又去看师傅。
他第一次以纯粹的同是男子的角度去看师傅,轻易便能看穿师傅对少女的在乎。
什么斥责惩罚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心疼少女。
他心疼她幼年失散到底有何际遇,如今才身有寒冰果,如同怀璧其罪;他心疼她在被师傅带回含元殿前,都遭遇了什么,才会一心自戕;他心疼她撞向洞壁时,那绝决求死的心志;他心疼她在失忆后,却又与师傅与他与若谷发生了这许多纠葛;他心疼她今夜又遇险,不知又吃了什么苦头,受了如何的委屈。
他有太多疑问想问她,又有太多话想跟她说。
可是,他不能开口。他什么也不能问,什么也不能说。他甚至不能多看她一眼。
因为他没有立场。
如今,他于她而言,谁也不是。他既不是她记忆里不存在的哥哥,也不是之前可以谈笑风生的百川大师兄。
他现在只是她口中的百川。
师傅抱着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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