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倪霁发现,林苑在这里很放松,那张素来冷清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许多平时见不到的细微表情。
她和那个小女孩,一起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嘴唇沾染着琥珀色的甜酒,明眸皓齿,轻言浅笑。餐桌上橘黄的烛光柔化了脸部的轮廓。
看起来像一个普普通通的,活生生的少女。和她在白塔四周,那副生人勿进,戴着面具似的模样判若两人。
原来,她喜欢的是这样的地方,这样的生活。
哨兵们统一口径,打着要欢迎新客人的旗号,火力集中在倪霁深上,一个两个站起来找倪霁拚酒。
“苑苑的专属哨兵?来来来,先看看你酒量能不能配得上苑苑。”小鸟坐得大马金刀,抬手就是一碗的烈酒。
“听说你是女王指派给林向导的护卫?我敬你一杯,希望你保护好我们林向导。”举杯的是那位金色长发的男人。
“别废话。劳资和你走个大的。趴下的话林向导还给我们。”老虎开了一瓶酒。
倪霁不愿怯场,来者不拒。
一时间推杯换盏,酬酢尽欢。
最终整桌哨兵全都倒下,只剩下林苑还好好地坐着。
倪霁面染娇红,目光迷离地趴在林苑身边的桌面上。
喝醉了,不闹腾也不睡觉,眼角染着春色,比平时冷硬刚直的模样妩媚了许多。
林苑没见过倪霁这个样子,觉得很有趣。凑过去看他,“你喝醉了?”
“比他们好点。他们都喝不过我。”
喝醉的时候倒挺诚实的,也比平时更好说话,问什么都回答。
林苑就趁机问他,“你喜欢我的精神疏导吗?”
“喜欢,很喜欢。”
“为什么你总随身带着糖果?”
“备着,给你吃。”
林苑开心了,连手里的酒都仿佛变得更甜了。
“熏华说,你的精神图景受了伤。当时猩红之卵对你做了什么?”
“不……不能告诉林苑。”
林苑本来只是随口问到这件事。
上一次给倪霁做精神疏导,意外发现他的精神图景在黄金树污染区内受的损伤竟然十分严重。
他把那段记忆收藏得很好,林苑保持着礼貌,没有在哨兵的海底宫殿里乱翻,并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是什么样的精神幻境导致产生了那样严重的精神创伤。
如果他愿意说出来,下一次做精神梳理的时候,就可以针对性地帮助他更好的恢復。
但凡他只是说不能说,不想说,也就罢了。可他说的是,不能告诉林苑。
为什么是刻意不能告诉林苑?
“不,不能说,不能让林苑知道。”
倪霁的脸侧躺在冰冷的木桌上,容颜染醉,目光迷离,眼眸的深处像有什么东西被酒精稀释,流露出深埋其中的脆弱。
“林苑让你告诉她。”林苑凑近了,低声哄他。
倪霁眸光转动,神色犹豫动摇。
“可以说的,告诉我吧。”
一隻触手爬上酒桌,柔软的尖端勾起黑色的手套,钻了进去,挠了挠哨兵瘫在桌面的手背。
“它……那家伙让我看见了你。”倪霁皱起了漂亮的眉间,“它让我看见你和你的触手……你很凶,一直折磨我。”
林苑愉悦的心情一下消失了。
那个家伙变成了她的样子,欺负自己的哨兵,还把他吓成这个样子?
心底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升起。一时后悔当初没能亲手把那个可恶的家伙三刀六个洞,剁成肉沫。
完全忘记了自己当时奄奄一息,差一点和怪物一起嗝屁。
哨兵趴在桌面,看着眼前钻在手套中蠕动的触手,一时间记忆仿佛发生了混乱,
“你,你那一次真的很过分。”
“但后来我觉得,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还愿意睁开眼睛,这些都算了。不要紧。”
他的话带着伤痛,带着恐惧,透着酒意,却是掏至肺腑的一片挚诚。
只要你还活着,对我做过什么都没事。
连最为混不吝的那条触手都不好意思起来,从倪霁的手套里溜出来,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髮。
哨兵终于闭上了眼睛,在寒夜中安睡
……
“她没有去无瞳之地?”白塔中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是的,他们没有登上特意为他们准备的飞艇。改乘长途客车走了。”
“……”
“好像是临时改变的主意。我们的人听见了他们的对话。连同行的倪霁似乎都不知道她的想法。”
“真是个有趣的孩子。和她母亲很像,令人感到怀念。”
“不用管她们吗?我听说他们最近在东滨附近的大小污染区来回出入,所向披靡。如今名声鹤起。连白塔内部的哨兵和向导,都时有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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