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筠庭才将剑收入鞘中,眼瞧着暗卫将那群高鼻阔目的外邦人制住,便调转了脚步,走向躺倒在地,捂着方才被她踹过的地方,侧着身呻吟的胡沅,毫不客气地抬腿——又是一脚踹在他肩上。
胡沅喝得烂醉,即便因为痛感回笼不少清醒,却也不敌怒气未消的裴筠庭。
狐裘被她留在船上,夜里湖边风大,吹得她衣袂涟涟,单薄的身形,是说不出的利落飒爽,连胡沅看着都一愣。
然而她绝计不会对助纣为虐的嫖客有半分好脸色。
“胡沅是吧,名字喊得挺响,你是哪个胡家?”她弯下腰,冷语讥诮道:“莫不是当年被圣上连贬叁级,迁出燕京的那个胡?”
他躺在地上,疼得呲牙咧嘴,醉意未消,听到自己的出身姓氏竟被一介女子用如此轻蔑的语气嘲讽,也顾不得多少疼痛了,一手指着她的鼻子,骂骂咧咧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啊!!”
话还未说完,手指便被劲风带来的玄衣人影生生掰弯,而他发出连连惨叫时,面前的少女眼皮都未抬一下。
“再敢出言不逊,就将你的嗓子也废了。”展昭松开他的手指,眼中同样散着寒光。
与此同时,船舫内的云妙瑛脑子一热,不知何时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奋力向前攥住燕怀瑾的衣袖,好似也紧紧抓住她心中那份固执难消的喜欢。
“李公子,”她抿着唇,面色微潮:“我——”
对上那双黑亮的眸子时,他眼里笑意还未消,一双细长上挑的瑞凤眼,摄人心魄,嘴角似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云妙瑛脑子刹那间空白,吞吞吐吐,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燕怀瑾恢复了神色,对此未置一词。
“我李公子,我知你心有所属,可我、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她红着脸,向心悦的少年郎表白自己的心意:“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但我保证,云家会成为你最大的助力,无论入仕或——”
“四姑娘。”少年退开一步,将衣袖从她手里抽出,声音清醒理智,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许诺而乱了心智:“我自少时起,就对那个人情根深种,多年未变,反倒同埋在梨树下的陈年酒,愈久愈浓。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抱歉,先前就曾告诫过你们,我心中容不下除她以外的人,姑娘以后不必在此浪费年华。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对突然一个连熟悉都算不上的姑娘解释这些,只是眼下由自己点破,才稍稍反应过来,原来这份感情早就不仅仅停留在单纯的喜欢了。
不知何时起,总想与她一起填满为数不多的闲散时间,无时不刻都想见一见她,见面时拌嘴,分开时想念,心底的情愫愈演愈烈。
眼见自己心思被戳破,云妙瑛面上有些挂不住,接着试探道:“是她吗?你们你们不是兄妹,对不对?”
然而他只撂下一眼,一句未答,却好似什么都答了。
“难道你日后不会娶妻纳妾吗!现今说容不下任何人,日后难保——”
刹那间,少年人周身的气质骤变,明明还是一样的衣着,一样的面孔,看着却使人顿生寒意,看向她的目光也带着几分戾气:“今日之事,你和云黛璇都是作茧自缚,玩火自焚。你二人就是扒灰也好,养小叔子也罢,与我无关,若非她开口,这人我救都不惜得救。几次叁番告诫,四姑娘倒全然当作耳旁风?”
她被这眼神看得毛骨悚然,半点动弹不得。
“我与她是不是兄妹,又与你何干。四姑娘若是不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不介意让我的属下手把手教教你。”
燕怀瑾撂下一通狠话后,再不去看身后人苍白的表情,径直走到裴筠庭身旁,一手提着胡沅的后颈,再次将人拎起:“女侠,你待如何处置?”
裴筠庭看了眼他身后不远处垂着头,裹着被子的云妙瑛,斟酌片刻,示意他将人带到云妙瑛面前。
她对两人刚刚发生过的谈话一无所知,不过想要让云妙瑛知道事情原委罢了。
胡沅比燕怀瑾大好几岁,身高倒差了他两个头,故而燕怀瑾一只手就能将他随意拾放。
迫于两人的威压,胡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将事情全盘托出,末了,还不忘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梗着脖子说道:“我不过是花了点钱,享受一下天下男子不都与我一样吗?我有什么错?”
裴筠庭骂都懒得骂,上前就是一脚。
“啊——!他娘的!我错了!我错了成不成!”
身后展昭见状,瞥了眼前头的燕怀瑾,默默收回手。
胡沅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根据展昭查到的来看,事情远比看上去的要错综复杂。
与云黛璇接头的鞑靼人,正是姑苏城内最大香料铺子的老板,一年前他们买下这间铺子,替代原来的老板做起了生意——当然,这只是表面上。
鞑靼人与胡人早就达成合作,分批潜入大齐的各个城池,扎根生活,显然蓄谋已久。此事仁安帝不可能不知,外邦人与朝臣勾结,在他眼皮底下作乱,自然不能忍。可帝王想要处置人,有的是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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