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自觉半生浮沉,多大风浪都见过,然而此时近乡情怯这四个字却缓缓浮现在他脑海中,伸出的手微颤着贴上门扉,曾经能够拖动一辆马车的力量,现如今连轻轻推开这扇门都难以做到。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蓄了力气,下一秒准备推门的手却扑了空。
“唰”的一声门从内侧被打开,盖聂踉跄着进去又迅速稳住身型,眼前是那个俊秀桀骜的少年,白凤。
“哎呦,我道是谁呢,竟不知堂堂剑圣大人有听人墙角的癖好?”真是好一副伶俐的牙齿。
盖聂恍若未闻,绕过白凤,穿过屏风,他眼中只看得见一人,那已在唇齿间默念了千百遍名字的主人,他缓缓开口,“小庄……”声音嘶哑,仿佛沙漠中断了半月水的旅人。
日光透过窗扉洒进屋内,留下一地斑驳的光影,房间内侧有一张梳妆台,背对着坐着一个身着大红婚服的女子,旁边有两个侍女正在整理她的妆面和头发,她面前一面光鉴的铜镜,映出秀美婉约的一张面容。
“哎呀呀,剑圣大人的声音怎如此沙哑?,红绡快去给剑圣大人端杯茶,省得别人说我们怠慢贵客呢………”红莲启唇,一如既往的讽刺语气。
盖聂依旧充耳不闻,他仍盯着他的师弟,不见时心里日夜思念,见了面才知这思念竟如此之深。他这些年走遍南北东西,眼看着百姓安居劳作,曾经追求的理想切实展现在自己面前,浮生倥偬,他那颗飘了半生的心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最最亲近的人身边。
卫庄懒散的靠坐在梳妆台旁边的椅子上,时光好像暂停了一般,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他端着一杯茶低头泯了一口,漫长的银发垂至腰间,银色眉峰舒展着,全无狠戾的模样,好半天,他掀了掀眼皮睨了一眼盖聂,银瞳中盛满戏谑,“师哥一路舟车劳顿,不如坐下来说话?”他话锋一转,“还是你急着去下一家呢?”
盖聂闻言皱了皱眉头,上前拖了把椅子至卫庄对面坐下,他叹了口气,对上师弟疑惑的眼神,看着他盛年华美的容貌,语气坚定“小庄,不可胡言,从来都没有下一家。”
在这直白的近乎深情的眼神下,卫庄首先顶不住移开了眼神,遮掩似的把手中茶盏塞进盖聂手中,“师哥,我可不养闲人。”
盖聂双手攒紧那杯子,手中把玩半天,转了一圈把残茶一饮而尽,入口的温度熨帖的人心口都暖了起来。他勾起嘴角“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文武双全智计无双,再没比我好使唤的仆人了。”
卫庄被他这番不要脸的自夸言论惊的睁大了双眼,“你…………!,师哥你莫不是吃错药了?,白凤快去把墨家那个女人带过来!”
被点名的那位哼了一声,话茬都不接的翻出窗口爬上树逗鸟去了。
赤练更是翻了个白眼,起身拍拍衣服带着侍女上楼去了,才不给这对狗男人脸色,想到自己年少恋慕的对象竟被这样的人给抢了,赤练诡异的生出一番滋味,自己还是太要脸面了。
盖聂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看着杯中腾起氤氲热气,他启唇试了下水温,预料之中的烫口,于是更确定了刚才那杯茶是专门为自己准备的。剑圣那强韧的心脏瞬间充满无限温柔,“小庄…”他不禁叹息出声。
“嗯…”
好半晌,他才听到师弟轻轻回了一声,再抬眼看,卫庄却已靠坐着闭上了眼睛,羽睫轻颤,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呼吸轻微,他淡色的嘴唇或许是这副失色的容貌上唯一的点缀,就像……盖聂想了半天,就像落在初雪上的桃花罢………
然而越细看盖聂越是心惊,他的眉头狠狠皱了起来,师弟天生白化,然则少时锻炼,白色中仍能透出浅浅的元气,此时看来,却如同刚入谷时弱不禁风的模样了。
他一时沉湎,这边卫庄披着的大麾慢慢滑落,盖聂回神后立刻伸手接住暗色外衣,看着师弟露出较他印象中消瘦不少的身形,他心脏一阵抽搐,然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手中触到的衣服内侧厚厚的毛皮来的惊惧。
卫庄入谷后二人日日相伴亲厚无间,虽偶有龃龉最后总能哄的人顺心顺意。可是自打他躲了那次试炼,二人关系便再也不复从前,之后的每次见面都是师弟单方面冷语相激,自己也由于愧疚很少辩解,但是这次见面,师弟与前些年的态度不说变了一百八十度也至少有一百六十度了,盖聂又想起那杯体贴人心的茶,想起杯沿处浅淡的余温,他闭上眼睛,悔恨入滔天巨浪迅速侵蚀了自己的心房。
他手指一动,翻手便要去探师弟的脉搏,却不想被“咚咚咚”的叩门声打断。
“卫庄大人,奴婢来送您更换的衣服。”
卫庄睁开双眼,先是瞥了一眼盖聂抬起的手,又直直对上他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满不容忽视的深情,还有几分怜悯和遗憾,浅笑出声“就差一点了啊,师哥。”然后他转向门口,“请进。”
盖聂的心沉到了谷底,他闭上眼,整个人散出了凌厉的气息。进来的两个侍女手捧一套赭色衣裳,被这样的剑圣唬的手脚麻软,声音都打着颤“见过盖…聂大人,卫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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