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了话,起身要走,却被风雪剑的剑鞘拦住。江世安道:“得罪了,既然相逢,就坐下叙叙旧,何必急着离开?”镇明霞对着江世安看了半晌,道:“你的算盘就更可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没安好心……”“咳。”薛简剧烈地咳嗽起来,挡住镇明霞接下来的话,他喝了口水,道,“师父,你只要告诉我一个名字就好,除了您以外,我也有猜想过其他人。”镇明霞将装着蜈蚣尸体的瓶子收入袖中,道:“剩下半只在我的身体里,而且还活着。薛简,你这么问,是要为师的命啊……为一个没意义、不值得的答案赔上命,这可一点儿都不划算,你就当已经把江世安的仇全都报过了吧。”他这么说,薛简自然不能再追问下去。薛简没有问,镇明霞放松了不少,立即恢复嬉笑怒骂、玩世不恭的散漫模样,连哄带骗地跟心痴和尚喝了盅酒。小和森晚整理尚一杯酒就醉倒,甚是无趣,镇明霞拉着薛简叙旧,口气很不客气地评判他的所作所为。薛简面不改色,照单全收。他握住江世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以作安抚。到了星夜时分,镇明霞终于饮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一切归于宁静。江世安的目光落在心痴身上,他反复摩挲着剑鞘上的花纹,冰凉如水的杀气在他身上倾泻出来。以眼下来看,心痴实在是个好人,但要是跟薛简相比,他连一个选项都算不上。他的指腹顶开剑鞘。就在风雪剑露出一线雪色锋芒之时,薛简忽然抬手递给他一盏自己喝了一半的茶。江世安毫不防备,下意识地接过来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透了,茶叶的香气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令人头晕目眩、神思错乱的奇香。江世安垂下眼帘,映进眼中的是杯底一缕缓缓散开的血迹。他的心似被一道电光洞穿。薛简伸出手,把江世安拥抱进怀里。他的力道很轻,流血的舌尖却透出一股无法抗拒的蛊惑气味。道长低下头,吻住他的唇,亲自将破损渗血的舌尖递送过去,手指穿入江世安的发丝之间。江世安用力扣住他的肩胛骨,在一瞬的寂静后,是失控错乱的、瞬息爆发的噬咬,像一头豹子撕咬猎物,几乎要将他吞掉。下一刻,啧啧作响的交吻吞咽声停了,江世安猛地将头偏过到另一边,咬着牙根,一字一顿地道:“薛、简。”薛简又亲上来,他用一种很温柔的姿态抱住了对方,情愿被剑客的锋芒吻颈而死一般,声音低柔,没有任何惧怕:“他是个好人,不要动手。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做。”江世安的脑海一阵眩晕。他抬手扶住额头,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无法抗拒薛简的血肉、身躯,好像两个人天生就该合为一体,若不能饮够血液,他浑身上下都会沸腾着、喧嚣嚎叫着,不肯放手。更难以理解的是——薛简居然以此来诱导他。
他不怕自己真的被吃掉吗?他不会痛吗?他、他没看到还有别人在吗?这个疯子。江世安的掌心全是汗,他沉沉的呼吸了一声,恼怒道:“我真的要恨你了……薛知一,你简直不可理喻。”薛简从没有被这样的四个字形容过。但他很高兴,他喜欢听到江世安这么说。这具残破的、折损寿命的身躯,竟能在与对方的争执中迸发出别样的生机。薛简的吐息带着淡淡的檀木味道,这是一种很中正平和的气味,木材一般温厚的底色,混杂着血液的奇香涌入江世安的唇齿间。江世安有一颗尖尖的虎牙,并不俏皮,长在他身上只觉得锋利。他的尖牙刺入薛简的口腔,一只手猛地扼住对方的喉咙,咬字很重,压抑、沉冷、近似痛苦,他的怒火险些烧穿理智:“薛简,我真的会恨你的。”道长的血沾在他的唇间。薛简仰头露出脖颈,完全不在意地任由对方掌握,他甚至会沉醉于对方偶尔展现的强势和不容反抗——这是胜过他的人、是唯一让他遥远追逐的人,江世安的锋芒和锐气,他举世无双的剑术,他的全部,都深深地刻入了薛简的生命当中。他脆弱的喉骨在江世安的掌心之下颤动,这个人深入黑发的手却仍然那么松弛、那么柔和。江世安觉得非常挫败。他的恼火烧尽了,尽头不是一捧干柴,只是烧空了的灰烬。江世安甩开他的手,按住自己眩晕的额角,以堪称恐怖的自制力挣脱出薛简的怀抱,重新握向风雪剑。薛简拉住他的手,说:“文吉,我们不是知己。”江世安起身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我们是……道侣。”他说出口,又想了想,“不,我们是爱侣。我不是敬仰你,而是爱慕你。”他说话的语气很确定,掺杂着一丝初次出口的生涩。这样短暂的一句话,却让江世安的脑海顷刻空白,拉着手的力道紧了紧,江世安被薛简拉过去时,膝盖碰到了室内的桌椅,发出一声“吱嘎”的摩擦声。屋里不仅有心痴和尚,还有名义上的长辈、镇明霞道长。江世安思绪断裂,脊背发麻地渗出冷汗,这样电光石火般的紧张还没过去,薛简就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抵在一个桌柜之间狭窄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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