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简也并未问,自从下山后按时服药。“吃完了。”道长说。“要紧吗?不吃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江世安上下打量他的身躯,“方寸观的妙源玄灵护命心法是世上第一流的内功心法,天下皆知,按理说你的奇经八脉和交汇大穴应当充盈强盛,那些皮肉伤碍不着什么事儿的。怎么我看你却迟迟没有复原,只有吃了药才好一些。”薛简路上花七文钱买了个斗笠,挡住落雪,一言不发地向前走。“不会骗人,所以问到关键处总是沉默。”江世安又从脑子里冒出另一个猜想来,“方寸观训诫当中戒y戒色,你师弟说你是积年的童子功,你不会是犯戒泄了元阳,所以行错了功,功力才……”薛简脚步一顿,清寒的眼眸幽幽地盯着他,几次欲言又止,最后却只是快走了几步,以示不满。江世安追着飘了过去。进了彤城,两人找了一个落脚的客栈。这客栈很冷清,楼里只有一个白胡子的老人埋头算账,见人进来只是掀了掀眼皮儿。薛简在客栈中沐浴更衣,换了一身不染风雪的干净衣衫,又重新擦拭一遍桃木剑与风雪剑。两把剑被同一匹布包裹着,一个锋锐至极、寒芒隐闪,一个草木为材、大善无锋。薛简爱惜剑器,将上面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待风雪剑更甚过自己的佩剑。江世安盯着他的手指拂过剑背。他跟佩剑有一种联系,也时常栖息在风雪剑中。薛简这么细细地、温柔地摩挲过去,让江世安的脊骨间也诡异地酥麻了一阵,仿佛被极为柔软温和地擦拭过去。他不好开口倾诉,想着都是男人怕什么?摸几下又不会掉块儿肉。正想着,忽然记起薛简一口咬住他舌尖的滚烫触感……江世安浑身一激灵,忽然把头埋进床榻上的被子里,像鸵鸟一样开始清洗自己的大脑。薛简动作顿了顿,转头看他。江世安爬起来,整洁的床褥被他蹭得卷了边儿。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床被褥好端端地皱了起来。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薛知一。”“嗯。”薛简望着他的背影,先是应了一声,而后忽然转望向窗外,放下风雪剑,朝江世安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他没有再摸那把剑,江世安背上那阵被细细抚摸轻按的触感也烟消云散。他跟着挪到窗前,看向下方。半空飘着雪,彤城落着一层苍茫的白。在这种空茫的白中,彤城每家每户都紧紧地闭着,每家的房檐上都高高挂着一只硕大的鲜红灯笼,里面有的点着蜡烛,有的没点。这些灯笼做工非常精巧,精致得简直与这个乱世格格不入,平民百姓之家,需要掏空积蓄才能买上这么一只。但彤城里家家户户都有,还反常地烧着蜡烛。薛简稍一皱眉,听到身侧传来江世安清朗的声音,贴得很近,就在耳畔。
“你没来过关外,不知道她们的规矩。”江世安低声道,“红衣教大多是女弟子,她们自称是‘圣教’。想要在城中住,就要花大价钱买一只圣教的灯笼,悬挂在门户旁边,才能保证平安。这只灯笼非常昂贵,谁家做生意,就要再供圣教的蜡烛。”“这是彤城的税?”江世安意外于他能很快理解,笑了笑,道:“正是。”两人说着,不远处的雪路上响起打更的梆子声,一个喊声传出来——“天干物燥,小心火烛!”薛简就是被这道声音吸引了注意。他辨别了一下,道:“打更人身怀内力,大概已经贯通了任脉。”“这是红衣教的人。”江世安道,“为数不多的男弟子都是打更人。”“关门关窗,防偷防盗——”梆子又响了。打更人开路,左右各有一个红衣女孩提着灯笼,身后又跟着七八个弟子。她们一边检查每家每户的灯笼,一边在灯笼座儿底下伸手掏钱出来,就这么走了一路,停到客栈底下。客栈挂着四个灯笼,只点了左上的一盏。红衣女孩上前问道:“掌柜的,今儿有外客来?”“是是,不敢瞒姑娘们,今儿来了一个年轻爷们儿,模样好着呢。我老眼昏花地瞧不清楚是不是道上的人,我带姑娘们上楼看看就是了。”女孩们七嘴八舌地说:“是不是从大悲寺过来的?”“还是山海盟那边来的?”“进了彤城就得守咱们的规矩了,不知道他的命格合不合用,红姑正要挖一个命格对得上的人的心肝,要炼什么……什么回命转魂丹。”“不中用。红姑说外面的男人脏得很,得要大悲寺的小和尚、或是方寸观的小道长才行,破了元阳的家伙都扔进磨盘里捣死了算完,夫道都不守,谁还炼药吃呢?”女孩儿们哄笑成一团,因为高兴,没让掌柜的带路,只顺着掌柜指的方向走了上去。少女的脚步落在楼梯上,将老旧的木楼梯板踩得吱嘎作响,在寂静的雪夜中格外明显。脚步声上了楼,走在回廊之中。江世安耳力不错,凝神旁听,将双方的对话听得大差不差。他伸手按住道长的肩,想到他内功倒退、屡受外伤,精神又不那么太好,便询问道:“左道邪派可不管什么人命无辜,薛知一,你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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