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爱威姚。一个学生对老师的,一个女儿对母亲的,一个瓦弗波德子民对一位优秀领导者的——
依赖,孺慕,信任,钦佩。
可此刻她也恐惧。
威姚是老师、母亲、领导者,是她从始至终从未想过要翻越的高山,也是她无法望到底的深海。
威姚给予她生命,谆谆教诲,拳拳爱意。
她不应该拒绝她。
她懦弱、贪恋、身心俱疲。废墟尚未重建,她不过一具脆壳,除了虚高的声望,一无所有。
她也不能拒绝她。
可是。
可是——
她无法答应。
她走不出这一步。
她还没有找到她的道。她说服不了自己,身后是十年愤恨,身前是无上权柄,两边皆是天堑,无法进,无法退。
沉默的气流在房间里无声蔓延,威姚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威熙身上,威熙僵硬得骨头咔咔作响,然而她没有退缩,和威姚对视着。
她知道此刻还要说些什么,说她的困惑,说她的矛盾,让威姚给她时间,用一个女儿对母亲的语气——
可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威姚那样冰冷的目光注视下,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威姚的目光仿佛看透一切,威熙的挣扎在她眼里仿佛一个小孩在为一道十以内的加减法愁眉紧锁。
她给了答案,可是小孩不懂。她没有耐心一一解释。
还有更复杂的东西,仿佛威熙此刻的挣扎都是徒劳,仿佛所有的答案她都已经尝试过,或者仿佛威熙的挣扎曾经也是她的挣扎——愚蠢而天真的挣扎。
就当威熙对抗的勇气即将到达临界点时,威姚率先收回了目光,结冰的气氛稍缓。
威姚突然道:“好,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
威熙一愣。
“贝德星既然是你的封地,那就把它交给你。”威姚再次看过来的目光平静而深邃,“今晚离开瓦弗波德,让我看看你能做到什么样子。”
威熙看着威姚饱经风霜但依旧坚毅锋利的眼睛,不敢相信她竟然妥协了。
“这三个月,你不能插手瓦弗波德的一切,我也不会管你在贝德星做什么。三个月后,用你的贝德星给我答案。”
“母亲……”
威姚目光定定,“答应,或是不答应?”
威熙默了默,“答应。”她没有任何选择。
“走吧。”话音一落,一道透明屏障隔开了二人,威姚开启了书房屏蔽系统。
威熙立在门口,望了一眼透明无一物的书房,敛下目光。
作者有话说:
落笔艰难,女主的困惑也是我的困惑,女主的矛盾也是我的矛盾。
这一年读了很多女性主义的书,了解了来路,但并没有让我看清未来的路。平息不了历史和生活带给我的愤怒,但也无法像野兽一样毫无理性地伤人。有一种无穷无尽在内耗自己的感觉。
威熙要怎样做才能健全她自己,曾经设定的那些情节和结局显得太轻了,统统被推翻了。
这是威熙的困境,也是我的困境。
摧眉
飞行器驶入昊阿宫, 按既定路线降落在曾经的帝王寝宫门口。曾经十步一卫,此刻一个人也没有。昊阿宫配备侍卫是为了保证帝王安全,如今帝制废除,嬴渊身份敏感, 属于变相软禁, 没了配备侍卫的必要——昊阿宫全智能化的防御系统已经足够看守一个没有任何武器的少年。
威熙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触上隔离屏,一阵嘀嗒声后, 寝宫的防御阻隔朝她张开怀抱。她看清了身份验证时的请求——防御系统开启不是因为她法定的殿下身份, 而是因为她姓“威”。
辉煌华丽的内殿除了没有人, 一如往常——依旧是巍峨空旷的琉璃穹顶,最远处的彩窗流光溢彩, 华贵繁复的雕花出现在每一个角落。
两鬓斑白的侍卫长身姿挺拔,静静候在通往寝殿的必经之处, 他平和地看向威熙, 朝威熙行殿下之礼, “问殿下安。”
“嬴渊呢?”
“陛下在里面。”侍卫长躬身转向,用卑顺的头颅指明方向, “我带您进去。”
“不用了。”威熙示意他起身,也示意他止步,“我自己去。”她去过一次,有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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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渊在寝殿一角的桌旁看书。他褪去了华丽金贵的帝袍, 只穿了一身纯白色的日常服装。虽然金袍未加身, 但是他依然坐的端正笔直,头颅低顺的弧度和往常没有什么差别。
他没有发现威熙的到来, 沉浸在书中。《古帝国纪事》, 一本记录瓦弗波德重大事件的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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