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用膳,自然会有人把膳送到他手边,他不用去想这些东西怎么来的,怎么做出来的。
他想要某种物什,总能轻而易举得到。
她说他颓丧,他确实是,她说他为父皇伤心,担忧母后,觉得自己被皇叔背叛,这确实都有。
可更多的却是,一种对未来的茫然和恐惧。
她还能乐观,是因为以她的眼界,不知他们即将会面临什么,可他却知道,天家无父子,也无兄弟,如今皇叔谋反了,等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若是事成了,第一个杀的就是他。
“若是有机会,你能走就走吧,不用留下来陪孤。”
福儿举着捅咕风炉的棍子,愣在当场。
“你赶我走?”
似乎福儿的面色太过震惊,让卫傅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他声音沙哑道:“不是孤赶你走,孤只是不想连累你。”
连累?
福儿也不知为何,出奇愤怒。
她扔了棍子,站起来道:“连累?什么叫连累?你的意思就是,过好日子时,你是太子时,我跟着你享福,现在遭难了,就算连累我了?”
她心里愤怒,说出的话却平静,还有点凉凉的味道。
卫傅没敢看她,艰难地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瞬间点燃了福儿的怒气。
“我真不知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要是能走,现在就不会跟着你一起被关在这里,而是跟小喜子他们一样,不知被送到什么地方了。”
当她真不想走?
早在被关来的那天夜里,福儿就想了很多,可眼前的事实就是她一个司寝宫女被格外单独处置了,和太子关在了一起,摆明了两人要福祸相依,他死她也死,他活她才能活。
她烦躁、恐惧、也害怕,可人总是要活着不是?
好不容易她不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了,他突然又提醒她。
“殿下,你知道我为何会被跟你关在一起,而不是像小喜子他们那样,被送到别处?”
福儿的眼神有些怪,口气也有些怪。
卫傅下意识问:“为何?”
“斩草要除根啊,如果不小心让我把你的根带出去,这不就出了条漏网之鱼?人家又怎会允许这种事发生?”
“什么根,什么漏网之鱼?”
福儿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
“你不会以为咱俩光同房,同完房就算完了吧?你又没让人给我准备避子药,指不定我肚里现在就有一个,这不是漏网之鱼是什么?”她指着自己肚子道。
卫傅唰地一下站了起来,只可惜他长时间未吃东西,之前又被人下了药,脚步竟有些不稳,扶着椅子才站稳。
“你的意思,你有了?”
“我没有!”福儿烦躁地把地上的棍子捡起来,挥了挥,“但谁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了,真有了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据说要一两个月以后才能知道有没有,毕竟种子播下去,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能不能长苗儿。”
卫傅彻底结巴了,像个学舌八哥一样。
“种子播下去,一时半会也看不出来能不能长苗儿?”
福儿翻了他一眼:“怎么?种子是你撒的,难道你不认?”
“孤没有不认!”
终究什么播种长苗的话题,对于一个年仅十七以前从没经历过这类事的少年来说有点超纲,耳根已经红了,大抵是福儿的口气太直白。
总算有点人气儿了!
福儿瞅了他一眼,心里想,又道:“所以你要振作起来,不然真长苗了怎办?你真打算扔下咱们母子不管了?”
她捂着眼睛,假哭了起来。
这一次卫傅没觉得她是装哭,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我肯定不能不管你们!你放心,就算拚了孤的命,孤也一定保你们母子平安。”
福儿胡乱地擦了擦眼睛,道:“什么拚命不拚命的,现在你要先振作起来才是真的。”
两个馒头很快就下了肚。
卫傅觉得没劲儿,还吃了两根福儿的宝贝牛肉条,又喝了一些水,他让福儿给他找剃刀,他打算把胡茬刮了。
另一边,宣王带着皇后来到东宫一侧的角楼上,从这里正好可以俯瞰太子和福儿所在的那座小院。
之前福儿又是翻墙又是爬树,还以为自己行举隐秘,殊不知一直暴露在人眼皮子底下,人家抓她自然一抓一个准儿。
“你看,其实傅儿过得挺好,只要你好,他就能好。”
皇后近乎贪婪地看着这一幕,虽离得有些远,还是能看见她的儿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全须全尾的,那个叫福儿的宫女正在给他刮胡子。
两人似乎在说话,说到兴处,福儿拿着小剃刀手舞足蹈的,太子似乎被逗笑了。
当初她觉得这宫女身份卑微,粗鄙,规矩也差,胆子又大,后来又觉得她没想象中那么差。
那次她在鞠场千钧一发时力挽狂澜,她觉得也不是不能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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