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字格的大窗上,织了蝶恋花纹样的湘妃竹帘低垂,将光线和热气都隔在外面,炕前放着个鎏金三足的兽面冰釜,里面大块的冰山正冒着白烟。
怕凉,福儿身上还盖了一层薄被。
念夏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外间的帘子响了,福儿眺眼一看,是宝全。
这时念夏已经醒过来迎了上去。
“什么事?”
“住在西路的碧玉来找姑娘,我说姑娘在午睡,不想给她通传,她说是有跟尚宫局有关的事。”
宝全估计不知福儿已经醒了,小声把来龙去脉跟念夏说了一遍。
姑娘出身六局,背后是尚食局,这是几个人都知道的事,念夏和宝全都出身底层宫人,自然知道这其中有很多门道。
若是碧玉说来探望姑娘,宝全自有一百个理由拒了她,可她偏偏说起尚宫局,就容不得宝全不多想进来通报了。
福儿坐了起来:“让她进来吧。”
念夏走进来,略有些忧心地看了福儿一眼,犹豫了下才道:“姑娘,若是她提出什么过格的要求,你别理她。”
看来念夏也知道碧玉的来路。
福儿若有所思。
不多时,碧玉被宝全引进来了。
她还穿着那身宫女服,裙角绣了几朵小巧的兰花,看着普通中带着一股子雅致。可若是跟炕上坐着福儿相比,却无形又逊色不少。
大抵是平时见不到什么人,福儿也没自觉,可在碧玉眼里,福儿却像换了个人似的。
樱粉色的对襟衫子,露出一点鹅黄色的抹胸,抹胸上绣着牡丹团花,看着俏丽又明艳。她梳着随云髻,估计是刚起来,头上没有戴簪子,隻用了个赤金嵌宝的掩鬓别在一边的头髮上。
炕下的脚踏上,放着一双粉色绣鞋,鞋绣得很精致,最为扎眼的就是鞋尖上缀了一朵花样繁复的攒珠海棠。
这一双鞋,已经常人不可得之物,偏偏还被主人不当回事,一倒一斜的搁在脚踏上,后跟还被踩平了。
何等浪费,何等粗俗!
碧玉抿紧嘴唇,强笑道:“一直也没机会来探望你,福儿你现在变得我都认不出来了。”
念夏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她这么说话冒犯了姑娘。可若细究规矩,福儿没名分,两者同是司寝宫女,碧玉如此倒也不算犯了规矩。
福儿示意念夏给她挪个凳子来。
“坐,找我有事?”
碧玉一直觉得福儿是个没什么心机的人,有话就说,有不满也都表现了出来。可后来福儿莫名一下子成了太子最宠爱的人,她又觉得也许对方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简单。
明明身份相同,境遇却是天差地别,境遇差那个心情无疑是复杂的。
“你还是这么直接。”碧玉说得十分感叹。
福儿挑了挑眉,她这人就是很直接,有事说事,别装模作样,其实她预感到碧玉是来干什么的了,但她还等着对方说。
见福儿没有理自己,碧玉略微有些尴尬:“其实我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帮忙,你这趟去避暑行宫能不能把我带上?”
念夏没忍住想说什么,福儿抬手打断了她。
“我为何要带你去?”
碧玉似乎早料到福儿会这么说,别有意味地看了她一眼:“你我到底相交一场,互相帮衬对你我都有好处。”
福儿被看笑了。
“我可没觉得跟你相交了一场,不过认识罢了,而且你不觉得你这话说得很有歧义?”
“什么歧义?”
“互相帮衬应该两者对等,我帮衬你,你能得到好处,你有什么能帮我的?”
福儿这话太尖锐了,几乎瞬时戳破了碧玉状似平静的面孔。
“你又何必说得如此市侩,我们同出自六局……”
“若同出自六局就算交情,就算我必须要帮你的理由,那我不如去帮淑月,说到底我和淑月还是打小就认识。”
碧玉脸色难堪。
“你看,你的理由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又为何能若无其事拿来与我说?是你觉得反正你是找人帮忙,我若帮了,你白得好处,还什么都不用付出,我若不帮你,我就是狠心无情不念旧情?”
福儿已经不想跟她卖关子了。
“我有时就挺不明白的,为何总有人喜欢拿别人当傻子,先不说我能不能带你去行宫,即使能,我把你带去,是分宠,是平白给自己找对手,宫里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宠分给别人?有这么蠢的人?”
这一番话和追问,实在太锥心,碧玉已经保持不了镇定了。
“我来找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可别忘了你我同是胡尚宫的人!”
终于说出真意了!
“这么说,是胡尚宫让你来的了?”
碧玉微微有些变色。
福儿笑了笑:“既然不是,你又何必打着胡尚宫的名头。即使是,听不听在我,你觉得我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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