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秉舟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后,忙往旁别过身去。“并非,看守阴阳笔的地方有些机关。”他道,“实不愿以此番模样惊吓着你,要不了多久就会恢复了。”“等会儿,这不是吓不吓人的问题吧。”奚昭拽着他的胳膊,迫他转过身看她,“你伤成这样都不疼的吗?”她看他从头到尾连脸色都没变一下。薛秉舟默了瞬,说:“感受不到。”“竟不觉得疼?”奚昭盯着他脸上的伤口,突然冒了句,“所有鬼都是这样么?”薛秉舟看出她心中所想,横掌掩住她的眼睛。“做鬼有万般坏处,还是活着为好。”“好吧。”奚昭扒下他的手,又拿起那阴阳笔,“现下咱们几个也算得站在同一条船上了,我会尽力刻下名姓的。”话音刚落,她忽觉有凌冽气息逼近。她侧眸望去,只见一道剑气从身后打来——却是径直朝着薛秉舟而去。薛秉舟亦有感应,回身的同时化出哭丧杖,挡住了那道杀意凛然的剑气。下一瞬,有人从暗处踉跄而出。仅瞧脸,已看不出那人是月楚临。他发丝散乱,浑身沥血。身上被鬼气腐蚀出大大小小的伤口,左臂像是被钢丝切割过般,已摇摇欲坠。右腿也是,踉跄一步,便会看见数道血口翕合,如一张张咽满了血的嘴。他以剑撑地,那双漆黑瞳仁沉在眼里,死死盯着薛秉舟。“你要带她去何处?”他的呼吸已变得急缓不一,瞳仁渐趋涣散,但还是强撑着说,“三日前我寄信酆都,得神荼准允,适才入鬼域。亦是神荼有言在先,若我所寻为不该死的冤魂枉鬼,自可从鬼域领走。况如今太阴符印仍在往生桥鬼旗下,若还步步紧逼,某只能弃鬼域情面于不顾,擅毁了那往生桥。”薛秉舟了然——月楚临错以为他来这儿,是为牵引奚昭的魂魄了。他将手中哭丧杖化为长剑。“父王没与我说过什么冤魂枉鬼的话。”猜测月楚临留她是为寻她麻烦,他稍顿,又有意补了句。“既然你得了父王准允,亡魂出逃鬼域的事便与你再不相干。我会引她回鬼域,再作处置——”他想了想,怕这人又纠缠不放,索性说得决绝些,“将魂魄打散,你也无需再找她。”奚昭听见他的话, 心生错愕。话放得这么狠吗?她忽想起什么,倏然看向月楚临。后者的脸上还习惯性地挂着僵硬的笑,但眼中瞳孔却像是滴入水中的墨, 急速扩散开。恰有月光倾下, 映出地面的人影。共有两道。奚昭的正常无异, 偏斜着向那棵梧桐倾去。可月楚临的影子却像是锅烧开的水, 仿佛在剧烈沸腾着, 边沿起伏着尖锐的刺。不一会儿,他的影子便拉长许多, 另一端朝薛秉舟急速袭去。从薛秉舟说完那话, 还不到三息的工夫, 他就感觉腿似是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他垂眸看去——只见一道黑影覆在腿上, 宛如绳索般紧系着踝骨。看似是影子, 可他实打实地感受到有何物缠着他。不光紧缠, 且还在将他往下拽, 一点点穿透坚硬平整的地面。何物?薛秉舟拧眉, 意欲挣脱。但不光是腿,整个人都根本没法动,僵硬地钉死在地面。地面的黑影似化作湖水旋涡, 缓慢吞噬着他。眨眼间,鞋尖就已被拽入那黑影中。也是同时, 奚昭忽快步上前,握住他紧攥着长剑的手。“往外送鬼气。”她说。薛秉舟敛下心神, 照做。渐有黑雾从剑尖冒出, 奚昭掌着他的手, 快而准地划过那道黑影。
黑影被割成两截,上端登时散作雾气, 消失不见。薛秉舟清楚听见一声嘶哑的哀叫。随即,那被剑割断的黑影又重新聚拢身形,挣扎着朝他袭去。奚昭一把推开他,踩在那影子上,蹙眉看向月楚临。她忽问:“你没见着那盆君子兰吗?”这声语气不算好的问询,令月楚临一时微愣。地面张牙舞爪的影子也在瞬间陷入安静。“……”他张了口,却没能发出声音,颈上一圈血线若隐若现。奚昭索性不再瞒他,如实道:“你没必要这样,他是我朋友。”“他?”“是。”奚昭拽过薛秉舟,冷静道出事实,“我根本没死,他也是在帮我,帮我做戏骗你。我早便知道了,你缘何要让月郤带我回月府,留着我又有什么用处。”她毫不掩饰的直言掐死了月楚临的最后一点头绪。他看着她,听见自己问出口——“早便知道?”“是。”“从何时起?”“大半年前。你在房中让月郤别总出去,安心待在家里,我听见了。”“为何……为何不问我?”“问你?问你打算何时冲我下手么?”“所以这大半年间,你所做的事皆是为了从这儿逃出去。假死托生……你没有一丝一毫与我再见一面的念头。”“若非你找去鬼域,这回我也不会来见你。”“……太崖帮了你。”“是。你在识海里看见的也为真,是我让他带我进了识海。魂锁解开,也是他帮了我。”她冷静而平稳地说出每一句话,陈述事实般。但正是这没有分毫情绪外泄的应答,让月楚临的气息越发不稳。他开始急切地寻找着喘息的空当,唯恐下一瞬就会窒死在这密不透风的匣盒中。他又拿眼神迫视着她,身形晃荡地往前迈步。“我知道了,我已知道了。可还不晚,昭昭,还不晚……”他勉强抿出一丝笑,睁大的眼眸中瞳孔不住轻颤,透出错乱神色,“你该这样,是我先做错了事。可此番寻你回来,绝非为了害——”“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奚昭打断他,拧眉,“难不成我的性命还要放在你的喜恶之上?”月楚临步子一顿。亦是同时,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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