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崖缓声说:“如今你既已另换仙途,那便算得脱离师门。待我回来后,不若就此了却师缘。”蔺岐不露声色地望着他。良久才应道:“弟子知晓。”明泊院。绯潜泡了杯茶,往桌上一放。而后蹲坐在地上,看着奚昭。他道:“不是说只去送两本书么,怎的去了这么久?那宁远什么筑的地上有糖不成。”他向来不掩饰情绪,这会儿臭着张脸,提到宁远小筑时还颇有厌嫌之意。“多聊了两句。”奚昭没喝那茶,而是也蹲在他面前,“绯潜,能不能帮我件事?”绯潜原还有些不快,听了这话,眼眸稍亮。“什么事?”最好和之前那样,多说些什么指哪儿打哪儿的怪话,让他把那师徒俩赶出去。“你知道道缘结契吗?”奚昭问。绯潜一怔,随后那肤色偏深的脸上竟浮出些许淡红。他别开视线,忍着膨出耳朵的冲动。“也、也不是不行。”奚昭:“……”是不是有点答非所问。绯潜飞快瞥她一眼:“你问这做什么?”奚昭起身看了眼窗外,见没人,才又蹲下。她说:“听闻人族和妖族结下道缘命契,得有人帮忙牵契线,以疏散印灵——你能不能帮我?”绯潜一怔,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记起来了。她是在和那什么蔺道长商议结契的事。“你……你要我帮你和那姓蔺的?”他说这话时,几乎压不住声抖。好几次都险些破音,透出些委屈。奚昭点点头。绯潜恼蹙起眉,转过身背朝着她。“不帮!”烦死了!“为什么啊?”奚昭绕到他面前,蹲下,两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我哪儿知道?”绯潜别开视线不愿看她,“反正不想帮。”他也不清楚为什么。先前她跟那花灵结契时,他都没这么烦。跟心里塞了把旺火似的,烧得又疼又麻,恨不得把那姓蔺的给咬死。“这样么……”奚昭收回手,转而撑着脸,“那只能请别人帮忙了,到时候也没法带你一起走了。”“走?”绯潜一愣,看她,“你要走?”“对。”“去哪儿?”“你又不愿帮我,便算不得同谋。”奚昭说,“既算不得同谋,自然不能告诉你。”“哎呀你先说!先说嘛!”绯潜往前倾去,拿脑袋撞了下她的前额,“你先说,说了我就帮!”“你说的?”“我说的我说的。”绯潜眼也不眨地看着她。奚昭便道:“我想出府,可得先结契。不就是个契印,等出了月府再解开便是了——对吧?”绯潜思索着,突然回神。“他是在帮你?”奚昭又点头。绯潜这下又犹豫起来。心里的确还烦着,可一想到那姓蔺的是为了帮她,好似又没那么烦。
他冥思苦想一阵,试探着问:“那等离开这儿,你也要带着他么?”奚昭抬手,捧住他的脸:“你帮我,就只带你一个。”这、这这……绯潜瞳仁一紧,忽觉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一阵滚烫的热意从颈上一直烧到头顶。他开始转乱起眼珠子,就是落不到一处去。“你、你别骗我。”“不骗。”“那……也不是不行。”绯潜想起另一事,“不过,可我觉得悬。”“为何?”绯潜犹疑着说:“那叫月楚临的,杀心太重。”他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见着月楚临的 (二更)听绯潜提到月楚临, 奚昭思忖着说:“没事,他这两天忙得很,无暇管我。”而且放在平时, 月楚临十天半月也不会往她这儿跑。绯潜:“那他弟弟呢?似也难缠。”月郤?“不让他知道就行。”奚昭说, “到时候我请白树在外面守着, 谁都进不来。”她的一双手还托在绯潜的脸颊两侧, 他就势捉住, 紧捏着腕。压下往日的别扭劲儿后,他坦诚道:“既说了带我走, 就不能骗我。等出了月府, 我也会和暗部断尽干系。”奚昭学着他的样子, 轻轻碰了下他的脑袋。“就这么说定了。”翌日。时逢初秋, 早上起了阵冷雾, 午间便开始洒下沁凉的雨丝。淅淅沥沥, 寒意直往人骨头里钻。太崖一早就离开了月府, 到傍晚时, 蔺岐来了明泊院。他倾下雨伞,一线水珠顺着伞面滑下,混入滴落的屋檐水里。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廊道上, 直等伞面的水彻底流尽,才叩响了房门。等了片刻, 花房大门从内打开。奚昭探出头,见是他, 眼中顿有笑意。“来的路上可碰见过什么人?”她谨慎问道。“未曾。”蔺岐将伞放在一旁的竹篓里,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方长盒。通体漆黑, 边沿缀以鎏金玉饰。“昭昭,此物要送你。”“什么东西?”奚昭接过, 抬眸问他,“我现下可以打开看看吗?”等他点头,她才打开木盒。里面是一尾羽毛。翎毛为朱红色,羽轴则洁白如玉石。摸着与猫犬的毛不同,更为顺滑、温润。这该不会是他羽翼上的毛吧?奚昭小心拿起,捏在手里转了两转。羽毛扫出浅红的影子,如天际霞光。“好漂亮!”她抬头,眼底笑意更甚,“谢谢,我很喜欢。”蔺岐那泛冷的眉眼间松动出浅笑。“这尾羽毛有浴火重生之用。”奚昭笑意稍凝。蔺岐却仍是那副正经神情,道:“将它佩在身边,性命垂危之时,可将魂魄收入其中。假以时日,便能返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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