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岐定下心神,摇头。奚昭拽了下他的衣角,示意他躬身。假山内的过道狭窄扭曲,蔺岐往后退,背紧贴在冷硬的石壁上,这才稍俯下身。奚昭耳语:“你认识知蕴?躲她做什么,她人很好的。”蔺岐沉默。这反是他想问的问题。她为何会认识薛知蕴。她在梧桐树上等的,也是她么?他再三犹豫,终开口道:“以前见过。非敌非友,不过见面会有些麻烦。”准确而言,他不是在回避薛知蕴,而是整个鬼域。目下情况特殊,尚不知晓鬼域的态度。若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给整个月府带来麻烦。奚昭:“什么麻烦?”她清楚的薛知蕴脾性,绝不是个能容下麻烦的人。蔺岐又不说话了,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解释起。不等他开口,假山外忽传来清冽冽的人声。是薛知蕴在说话。“你过来了?我刚好在这附近散心,倒是巧。”顿了半晌,她又道,“怎的不说话?”奚昭还以为薛知蕴是在叫她,心说这都能被看见。正要出去,就听见另一人道:“出来逛逛,醒酒。”奚昭眼皮一跳。是月郤。 (二更)听见月郤的声音, 奚昭下意识往右看去。银月渐升,哪怕是晚上也能看清。不多时,月郤闯入视线, 然后停在了院门处。他站的位置恰好对着假山过道的尽头。只要往左瞟一眼, 就能看见藏在假山里的人。奚昭懊恼。早知道就把蔺岐一个人推进来了。她跟着躲什么。越过她, 蔺岐也望见了月郤。他与奚昭躲并非无故躲在这里, 月郤也清楚他如今的处境。事出有因, 他理应万分坦然。但不知为何,他竟心弦紧绷, 连带着身体也越发僵硬。好似他与奚昭, 不该被人看见一样。他将唇抿得平直, 目下不能动, 便只垂了眼帘。挡在身前的人也屏着呼吸, 一手扶着石壁, 另一手还搭在他的右臂上。许是怕被发现, 她将手攥得很紧。哪怕隔着衣衫, 也能感受到手心熨帖下的温度。脉搏在她的掌下震颤跳动,仿佛被她cao控着。视线再一移,落在她的侧脸上。从她脸上的确能瞧出几分病气。面容苍白, 没见多少血色。长颦减翠下,一双眼眸透亮明澈, 眼尾微垂着,笑时才稍稍翘起。有些……太近了。蔺岐不露声色地移开视线, 目光仍旧冷淡, 不过将气息压了又压。假山外, 薛知蕴道:“醒酒往这儿逛?算了,你大哥说奚昭不舒服, 在房里休息。但怎么没瞧见她人?”她语气冷淡,带着点儿不外显的傲慢。月郤应得颇不耐烦:“没见我也是来找她的?”薛知蕴嗤笑一声:“月郤,她别不是在躲你?”她说得慢,却是一针见血。月郤恼蹙起眉。
奚昭躲在假山里头,与他隔了好几丈,但几乎能听见他的磨牙声。……挨骂的事先放到一边,能往前稍微走两步吗?她真的快忍不住了,跟罚站似的。但月郤一步没动,语气越发不快:“人都不在这儿,你还干等着做什么。”话落,半晌没得到回音——显然是薛知蕴不愿搭腔了。奚昭知晓他俩向来不对付,往常遇见了连话都不说的,今日竟还能聊上两句。只不过……她强压下动一动腿的冲动,颈子僵硬得跟灌了铅似的。只不过被卡在这狭窄的过道里,站姿扭曲,憋得她实在难受。她感觉半边身子都快麻了,又捱了会儿,终归没忍住往旁挪了步。还没落稳,蔺岐就从身后扶住她的左臂,像半拥住她似的。“别动。”那声音轻而又轻,落在耳畔。奚昭心一紧。又见月郤没往这边看,才松了口气。许是心生不耐,月郤语气更冷:“与其在这儿等,不若去瞧一眼你那兄长。喝不得酒还偏要喝,什么话都敢往外吐。”薛知蕴不以为意:“随他去,能说出什么好歹话。”“是说不出什么好歹话。”月郤缓声道,“再往下说,就该把你爹的骨头埋在哪儿都吐出来了。”“这没用的东西!”薛知蕴恼道,“怎的何话都敢往外讲?”话落,一道鬼影从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跃出,落在她身后。没过多久,外头响起阵车轮滚动的动静,奚昭屏息凝神。确定薛知蕴离开了,才稍缓过一阵气。又紧盯向月郤。这下只要他也走了,就算无事了。但就在这时,那双戾眼忽朝假山睨来。视线陡然相对。奚昭:!月郤却像是早就发现了他俩,沉声道:“人都走了,还躲在里头做什么?”奚昭往前走,又被拽回一步。朝下看,才发觉蔺岐还握着她的左臂臂弯。“小道长?”蔺岐回神,手指微颤,松开。“抱歉。”奚昭摇头表示没事,又探出脑袋往外瞧一眼。见四周无人,这才出去。再看月郤时,她面上不大高兴:“要知道早被你看见,我就出来了。”避着薛知蕴的是蔺岐又不是她。白白浪费一个说话的机会。月郤眉眼沉沉地望着他俩。平时一副笑模样,这会儿瞧不出半点和气。又因沉默不言,显出压不住的悍戾。他对蔺岐道:“那人待会儿定还要回来,你不走?”他怎么也知道蔺岐在避着薛知蕴?奚昭在两人间来回看了几眼,没瞧出什么端倪。蔺岐稍一颔首。他转而对奚昭道了别,提步离开。与月郤错身时,后者忽道:“放心。大哥给他们安排的院子离宁远小筑远得很,只要你别平白无故地往这儿跑,碰不着他们。”蔺岐只当没听出他话里的嘲讽意味,淡声说:“有劳。”他走后,院子里一时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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