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陷入自语的癫状,月郤蹙眉。半晌,他咬牙挤出一句:“疯子。”蔺岐给的符虽然没能防住月问星,但当晚奚昭难得睡了个好觉。没做噩梦,夜里也没醒过。翌日中午,她喝过药后就去了宁远小筑。本意是想问问辟邪符的事,不过找去时院子里只有太崖一人,并未瞧见蔺岐的身影。正值正午,烈日烤得地面热浪扑滚,没有半丝风。太崖在凉亭底下歇凉,身下藤椅晃出轻微响动。旁边桌上还放了盆冰,一把扇子被法术定在半空,时快时慢地自动扇着。奚昭上前:“太崖道君,蔺小道长在吗?”“奚姑娘,”太崖懒散起身,没骨头似的倚在桌旁,“他在房里炼制符箓,还要一会儿,奚姑娘找他有事?”奚昭下意识瞟了眼房间。那边安静得很,听不着分毫声响。她移回视线:“有事想问蔺道长,没事,要是现在没空我就改天再来。”她答得含糊,太崖也没追问,只说她要是不急,可以在这儿等着。炼制符箓快得很,不出半个时辰就能结束。奚昭懒得再跑一趟,索性点头应好,进了凉亭。视线落在那泛着冷气的冰块儿上,她问:“道君很怕热吗?”“嗯。”太崖压着壶盖替她斟茶,“一热就不愿出去。”“那为何不用退热符?退热退得快,也更方便。”一到热天,月郤就喜欢给她塞退热符。不光身上,屋里也全是,走哪儿都凉快。“那又太冷了。”太崖低笑,将茶水递给她。递茶时,奚昭注意到他的手指上好似刺了刺青。他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线条也分外流畅。而他右手食指的指背上,盘绕着墨黑色的细纹。纹路精致,细看之下也像是蛇。但只匆匆一眼,那手就被宽袖遮去大半。太崖继续道:“像这样扇着风,时冷时热,要舒服许多。”奚昭“嗯”了声,手握茶杯,如坐针毡。不知为何,她总有种被人从后面盯着的错觉。上回出现这样的感觉,还是她在府里荷塘边闲逛的时候。荷塘靠墙,出墙就是府外,所以她没事就会扒上去瞧两眼。那会儿她和往常一样扒上了墙,结果在府外竹林里望见了一窝蛋。蛋个头不大,色白,乍一看很像鸟蛋。她以为是鸟窝掉地上了,正想细看,忽感觉有人盯着她。阴森森的目光,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下意识抬头。下一瞬就和一条蛇对上了视线。那条蛇缠绕在对面的竹枝上,上半身已经抬起,拱成了夸张的曲线——是亟待进攻的姿势。想起这茬,奚昭四下张望两眼。怪得很。也没蛇啊。张望之际,她忽然听见了一阵小小的呜咽声。活像幼猫幼犬在哼哼唧唧的。奚昭顿住,看向太崖。“道君,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听见了。”太崖朝右旁睨去,“好似是在墙外。”“是有吧!我还以为听错了,听着像狗,但也有可能是猫。月府的妖气太重,经常吸引些小妖靠近。”奚昭说着,循声找去。熟练爬上高墙后,她找到了呜咽声的来源。非猫非狗。而是头幼虎。那小老虎还没有成年虎的强健体格,而是矮墩墩、脏兮兮的。
浑身满是血和污泥,毛发被干涸的血污黏成簇状,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身上纵横着大大小小不少伤口,肚皮微弱起伏着。微张的瞳孔趋于涣散——明显只剩了一口气。“道君!”奚昭急看向太崖,“是头灵兽——你带了玉牌吗?能不能暂且打开禁制,捉它进来?”太崖:“见远不喜灵兽。”奚昭:“我知道大哥讨厌这些。”太崖说得太轻,月楚临对灵兽并非不喜,而是分外厌恶。她听月郤提起过,月楚临幼时也养过灵兽。但那灵兽化成人形后,不仅重伤了他,还将他丢在了恶妖林,他险些送了命。自那以后,月府就再没出现过任何灵兽的身影。思及此,奚昭又看向墙外。那小兽的呼吸越发微弱,无力扑腾着稚嫩的小爪。趋于涣散的眸光落在她身上,像在求救。她道:“我不会让大哥看见它,只是处理下它的伤——我没玉牌,道君能不能帮忙解开禁制?”太崖缓行两步,看了眼毒辣的天。“奚姑娘没有出府玉牌?”“是,兄长说府外太危险。”“也是。”太崖垂了眼帘,走至烈阳下,“你体内有禁制,拿了玉牌也没用。”听见这话,奚昭一时愣怔。禁制?她很快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意思是说,她体内也被种了禁制?一股无名火冲脑而上,她咬牙忍下,像早就知道这桩事般道:“兄长也是为了我好。”说话间,太崖已跃过高墙。那幼虎也瞧见了他。但和面对奚昭时的平和不同,一看见太崖,它就开始龇牙咧嘴,喉咙里挤出微弱的呼噜,稚嫩的爪子也深嵌进了泥里。太崖忽笑:“这小崽儿怕我。”话落,他揪起了幼虎的后颈皮。那幼虎扑腾两下,嗷嗷呜呜地叫着,血从伤口渗出,坠成血线。他不作犹豫,拎着小崽儿便跃回墙内。奚昭急急跟上,从怀里掏出块布帕垫在了石桌上。太崖放下幼崽儿。“都是抓伤咬伤——”他的视线落在那纵横可怖的伤口上。不断有鲜血渗出,殷红刺目,像揉烂了的花汁。他喉结微滚,错开目光。“我这里有些止血药,你帮它洗净伤口污秽,再敷些草药即可。”奚昭应好,接过止血药仔细冲洗着伤口。许是太疼,那幼虎剧烈挣扎着,忽又扬起颈子,张开尖锐的利齿朝她咬去。不过还没挨着,它的后颈上就压来两指,再动弹不得。太崖制住它,笑眯眯道:“小畜生,听话些。”那小崽儿哼哼两声,又趴了回去。止血药效果极好,清洗一遍就再不见鲜血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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