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苍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抬起下巴,微微俯视着她,一言不发?。阿嫖也没有继续追问,只跟董娘对视一眼,飞快地交换了某个信息,一起行礼,“不是外人,我们自己出去就好,您请留步。”董苍也真就不送了,站在原地,目送二人离去。直到走出去老远了,阿嫖还隐约能?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背上的目光,如影随形。转眼到了年根,朝廷大面放假,可各地各处未必没有突发?情况,故而内阁、翰林院、太?医署等?要紧的衙门,仍需要有人轮值。以往内阁归内阁,翰林院为翰林院,但是今年却是个例外:天元帝打着节省开支的旗号,把翰林院和内阁的值班室并到了一处。轮值是一天三班倒,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通着地龙,又有烛火照明、内外护卫什么的,如此合并之后,确实?能?省一笔银子。但现在国库有钱,也不至于?缺这点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里面有事?儿。但具体什么事?儿,因天元帝没解释,众人心中虽有猜测,却不好追究。无论什么朝代,过年过节轮值都不是好活儿,可谓能?者多劳、少者多劳。内阁就不用说了,年纪中,还曾引用过您的高论……劳您记挂,家父家母一切都好,都好。”秦放鹤点点头,示意他?坐下说话,“大过年的,家人不在身边,又要值夜,也是辛苦了。”不管什么朝代和时空,京城的房子都是个大问题,哪怕是家境中上等?的外地官员,为官初期也很难合心意的落脚点。朝廷有心贴补,专门在京城划出两个片区来,提供补贴,专供新科进士和在册官员们低价租赁房屋。但是很小?,仅能?供官员两口子住,若想再抚育孩子、供养父母,根本不敢指望,所以一般都会像孟有年这样,暂时将家眷放在老家,按时寄钱回去,由?妻子和族人侍奉着,等?日后慢慢做大官了,再取家眷。异地夫妻,父母骨肉分离,听上去很惨对不对?但实?际上,如孟有年这般殿试结束后立刻就能?进入翰林院,被授予官职的,已经是极其稀少的幸运儿了。更多的二甲三甲进士、同进士,除了凤毛麟角的少数几人能?通过后期再考试进入翰林院之外,九成九都要外派,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选上哪里的官呢。少不得节衣缩食,去城外租赁便宜房舍,或干脆去寺庙、道观借住,开启漫长的等?待生涯……孟有年一听,诚惶诚恐,“阁老说这话,可实?在是折煞下官了,若论辛苦,如何能?有诸位阁老辛苦呢?下官的家眷皆不在京中,即便回家,也不过是一人望月独叹,冷寝似铁,哪里比得上这里温暖舒适,又能?有幸聆听阁老教?诲……”秦放鹤笑笑,故意捡了一些他?老家的风土人情来说,孟有年越发?受宠若惊,更加亲近敬服,“早便听闻阁老博闻强识,见解独道,只一直无福瞻仰,聆听教?诲,今日一见,果然如沐春风,令下官自惭形秽。”枯坐无趣,秦放鹤的目的也不在听下头的人溜须拍马,便叫人取了些年前一直悬而未决的奏折、请示来,重新审阅、批示。孟有年就在旁边伺候,铺纸研墨,十分尽心。看了几本之后,秦放鹤忽问:“可看清楚怎么做了?”孟有年一愣,没回过神来,“这……”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秦放鹤朝对面桌边抬了抬下巴,将手边两本奏折往他?眼前一推,“做来我瞧。”奏折硬硬的尖角碰到孟有年的指尖,他?一个激灵,差点就撩官袍跪下了,“阁老,此为越权,这,这如何使得!”大过年的,这不害人么!秦放鹤哈哈大笑,意味深长道:“我岂是那等?上下不明、尊卑不分的?”孟有年一怔,啊,那倒也是。若论揣度陛下心思、朝廷动向?,放眼当下,再无出此人之右者。“在翰林院,却不只要学做翰林,”秦放鹤抓过一旁的帕子,慢条斯理擦着手说,“你只埋头值夜,可曾想过陛下今年忽然一改旧例的用意?”孟有年呼吸一窒,也明白过来,顿时喜得浑身发?烫,“这,既然是陛下,是阁老的意思,下官自当竭尽全力,只恐思虑不周,延误国家大事?……”翰林院一直只有宣读、参言、建议权,但是没有决策和执行权,这,这也没经验呐!秦放鹤就笑,温和笑容中满是鼓励和信任,“你只管去做,一切都有本官担着……”两日后,胡靖轮值,习惯性?查看年前旧本子,翻了几本之后,忽眉头紧锁,指着上头几行批注道:“怎么回事??”这笔迹,分明不是内阁六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风浪(四)胡靖说话时,上一班交接的卜温还没走,正接了内侍取来的大氅要穿,闻言道:“哦,那是前番轮值的几个翰林批的。”“翰林?”得了答案的胡靖越加不快,将本子往桌上一丢,“胡闹,这哪里是翰林院的人能做的!职责不清、分属不明?,成何体统!”与卜温同班的翰林闻言,下意识缩起身体,恨不得胡靖看不见自己。
那些折子、卷宗之中,也有他的字迹。而与胡靖同排一班的翰林则在心?中暗暗叫苦。他们这些过?年轮值的,私下也有联络,之前众人便?听孟有年讲述经历,言辞间对秦放鹤极尽推崇,什么“待人如沐春风”“倾囊相授,从?不藏私”,而孟有年本人也成了历来翰林院之中,第一个批折子的人。众人听了,都是艳羡非常,不觉想到自己,也多了几分期盼:那些卷宗文档,年后陛下都是要带着太子一一过?目的,若他们办得好,没准儿就能入了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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