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年岁大了,这些道理自然都通了。”又大约走了一里路,总算下了陡峭的山崖,他才带着兰奕欢等人进了村子,到他家中安顿了下来。商人们累的半死,很快就都收拾收拾睡得鼾声如雷了,兰奕欢却了无睡意,坐在桌边,想着老头今天的话。过了一会,他披上外衣站了起来,将一锭金元宝放在枕头底下,轻轻推门出去,在村子里面转了一圈。
正如老人所说,这个村子里面住了不少人家,有的房屋农具式样已经非常古旧,显然是世世代代居于此处,很少与外界来往的缘故。人丁兴旺,说明日子确实还能过下去,但看一看人们晾在外头的衣服,房屋的修葺,以及田里用的东西,穷困也是真的。兰奕欢弯下腰来,抓起地上的一把土,搓了搓,土被他搓的很细,簌簌地落了下来。他刚登基,身体还算好的时候,为了了解农事,自己下过地,这样的土一看就知道还是过于干燥贫瘠,锁不住养分和水分,不适合种粮食,但是某些水果和药材却能长得很好。兰奕欢正出神间,忽然听见身后有沉重的脚步声响起,他都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跟他来的那些商人里面最胖的那一个。——就他能踩的这么重。兰奕欢道:“于大哥,如果我在这里种些草药,您有路子卖吗?”此次同行的商人们都不知道兰奕欢的身份,胖商人听他这么问,不禁笑了,说道:“钱公子,你半夜不睡觉,原来是在想这个。卖草药的路子我是有,但从这里往外运的不成,成本太高,你要是想做这门生意,换个路好走的地方试试。”兰奕欢道:“我不是想做这门生意,我是想这村子里的人多条路。”商人没想到兰奕欢这样说,一怔之下瞧了瞧他,道:“你可真是好心肠啊,非亲非故的,竟还为他们打算起来了。”兰奕欢拍了拍手上的土,笑道:“习惯了。”商人道:“家里有当父母官的?”兰奕欢道:“算是吧。”商人摆了摆手,道:“嗐,那也没用,当官,能有多大官,管得了多大的事?再说了,你家里人,也不是你,你能做主让他干什么吗?想帮人,帮一时成,但真要帮到底,没点本事是不成的。”兰奕欢听他这么说很是意外,想了想,又不禁点头,说道:“大哥这话颇有见地。”商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年轻人心善是好事,你怀着救世主的念头,却做不了救世主的事,这是心太善而无能为力,最终苦的还是自己。你啊,还是刚离开家,人间疾苦见的少了,等到看多了,也就麻木了。”兰奕欢沉默了一会,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但其实他自己知道,商人这话,也对也不对。他不是见的人间疾苦少,而是人间总是有管不完的疾苦,多看一眼,便是一桩,就算人力终究有限,终究帮上一桩少一桩,多救一人是一人。他关切,是因为潜意识里,仍然把这些事情都理所当然地当成自己的责任。兰奕欢看着地上的土,不禁想,无论他走到哪里,身上都还是处处有着前世的影子,是不是代表着,他还是忘不掉,放不开?走远一些能忘记吗?时日过得再久点能放下吗?第二日晨起,一行人辞别老者,离开村庄,继续南行,很快就到了渡口。接下来,他们就要弃马乘船,沿水路一直到达江南了。兰奕欢最后一次回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会不会此生都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地方了?包括此处的那些人,父皇、母后、兄弟、朋友……还有二哥。应该不会,等以后兰奕臻冷静下来,他还是会找机会回来看望自己的亲朋好友的,只不过那个时候,也是作为客人的身份了。踏上这条船,一切生活将从头开始。兰奕欢深深一闭目,交了船票,抬腿跨上甲板。开船的号角声响了起来。“等一等!等一等!莫开船!”这个时候,却从远处传来一阵高呼声,是十来个人扛着大包小包赶了过来,男女老少都有,瞧着像是一家的。船夫停止了解缆绳的动作,看着这些人,却皱起了眉头,说道:“只怕坐不下这么多人了,赶下一趟船吧!”为首的男子听了,竟直接拿出一锭银子,硬塞到船夫手里,带着几分哀求说道:“求您行个方便,这次实在耽搁不得,秦州那边已经要打起来了,如果断了水路,再不走,怕是就来不及了啊!”众人一听,都是大吃一惊,纷纷问道:“你说哪里打?秦州又不在边界,怎么打的起来仗啊!”那男子道:“现在街上已经传开了,是密川侯反了,带着他的三个儿子,率领十万大军攻打秦州城,说是要……活捉太子!”在这里的都是普通百姓,虽然此地离秦州尚有一段距离,但一听有战事发生,也不禁心中慌乱。当下,有的人当场下船,要回家通知家人,也有的本就是出门在外的游子,这些开始急着催促快点开船了。周围一时乱糟糟的,还有人差点被挤到水里去,兰奕欢身边的商人庆幸地说:“幸亏咱们上船上得早,出发的日子也赶得好,要不然只怕就来不及走了……”话未说完,忽见兰奕欢站了起来,商人一惊,连忙拉住他,道:“做什么去?船马上就要开了。”兰奕欢轻轻拉开他的手,回头说道:“于大哥,谢谢各位一路来的照顾,希望日后有缘再见,我得现在下船,不能再跟你们同路去江南了。”商人十分惊愕,连忙问道:“怎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兰奕欢道:“我要去秦州。”“你疯了?那里在打仗,你——”兰奕欢道:“我哥哥在那。”商人的话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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