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还在说笑,他心下也轻松了几分,躬身回道:“是、是,奴才必不愿再挨这第二刀了。”
高广盛走后,兰奕欢才颤巍巍地扶着桌子站起身,从书架后面的暗格中拿了一份诏书出来。这本来是准备传位给五皇子的遗诏。只是在此之前兰奕欢就一直犹豫,觉得自己这位五哥不是能担当大位之人,可他也知道,太后毕生心心念念惦记的,就是此事。但今日,他不再犹豫了,为君者,不怕心狠手辣,就怕狭隘自私,兰奕胜想夺位,又不敢堂堂正正地跟自己较量,只会跑到母后那里等着自己什么时候去死,不是条汉子。兰奕欢顺手在“皇五子兰奕胜”几个字上画了只王八,将诏书摊至末尾,又龙飞凤舞地写了一行字:“哈哈,看见传位给你,高兴吗?可惜是逗你的,你不配,钦此。”毁了这份旨意,兰奕欢又拿了一份空白诏书,直接照着抄下来,只是名字上,改成了“思王兰奕臻”。把两份诏书都安置好,他终于忍不住,伏在桌上咳的昏天黑地,等抬起头来,桌面铺的宣纸上已然有几点腥红的血珠晕染开来。……兰奕臻听说皇上召见,没问缘由,以最快的速度匆匆赶到了御书房。明亮的灯火下,他这才看清,皇上的脸色比先前还要苍白,唯有双唇,带着不正常的艳色。他正持着毛笔,在一张宣纸上作画,纸面上已勾画出了朵朵明艳盛开的红梅。兰奕臻终于没忍住,道:“陛下若身体不适,便早点歇息吧。”兰奕欢道:“高广盛,你出去,把门关好。”高广盛出去之后,他也画完了梅花的最后一笔,端详片刻,轻轻吹干,笑着说道:“这幅遗作乃是朕之心血,便赠予皇兄吧。”“遗作”二字出口,兰奕臻一震,脱口道:“陛下!”兰奕欢笑道:“你不要急,这点小玩意算不得什么。”他抬起手,冰冷的手指抓住了兰奕臻的手腕,一双美目在灯火下亮的惊人:“二哥,说来,这个位置当初本就该是你的。”“——朕今天也还给你,你要不要?”兰奕臻反手抓住他,咬牙道:“不!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说这些?”兰奕欢奇道:“这是皇位啊,你不要?”“我不要,我要你活着!”兰奕欢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皇兄,看看人家多沉得住气,把为臣为兄的本分尽到了最后。但不管兰奕臻是真的还是演的,其实他心里有几分宽慰,好歹是有个亲人,还愿意说,想让他活着。只是一生至此,皇权帝业,锦绣江山,该有的都已经够了,若有来世,他也想过一过平常人的日子,不愿再生帝王家。兰奕欢诚恳道:“哥,不要也得要,主要是咱家没别人了啊。”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叹气:“唉,你也没个子嗣,不知道是什么毛病,要是短命死了,往后还得乱,拜托你可得活得长点啊。”他觉得浑身的体力仿佛在急剧流失,几乎要抓不住兰奕臻的手,想了想又补充说:“善待高广盛,他一直本分谦谨,我死后放他出宫吧。”神志渐渐模糊,朦胧中,感到有人用力抱着自己,耳畔的声音忽远忽近,仿佛有些发颤:“你若是死了,我绝不再活,让你的盘算都落空!我是你的兄长,我不接你的位!”兰奕欢迷迷糊糊地想,这就演过了哈。一个人只有一条命,何其宝贵,又怎是轻易说不要便不要的。他眼下应该是被兰奕臻抱着,对方比他大了八岁,却高大结实,手臂有力,委实令人羡慕,偏生这人还要在他跟前显摆。兰奕欢心中起了点戏弄的心思,提起最后一口气,学着方才李小姐的语气,无比肉麻:“二哥,听到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其实我对你……我对你……”兰奕臻颤声道:“你对我什么?”——咦,这反应,好像跟刚才不大一样?兰奕欢有些好奇,忍不住想要奋力睁眼,再看一看对方的神情,却感到自己的身子仿佛轻飘飘地浮了起来。一切疼痛与虚弱都消失了,他的身体久违的轻松,整个人悬浮在了半空中。他终于死了。而脚下,匆匆赶来的太医无奈摇头,兰奕臻抱住他那具被病痛折磨已久的躯壳,手臂越收越紧,肩头颤抖着将脸埋在了兰奕欢的身上。兰奕欢听见他发出沉闷的恸哭声,竟似满是痛苦绝望。他愕然,忍不住上前拍一拍兄长的肩膀,这时却有一阵风吹过,带着他的身子飘飘荡荡,向着窗外飞去。最后的视线中,是桌上那支沾了他血迹的朱笔被风骨碌碌吹落,划在兰奕臻的手臂上,蜿蜒如同血痕。风中飘来一阵空灵的乐声,一道男女莫辨的声音在乐声中轻柔地响起:“兰奕欢,你乃一代明君,有安社稷、补造化之功,现因万民请愿,特赐尔重生之机缘……”“如今是大雍正平二十七年,你六岁。” 许我再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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