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糙的指尖笨拙地抹过脸上泫泣的泪痕,手上不慎沾染的墨迹却反倒在白粉发烫的小脸上擦开一道道乌黑的指痕,一时反倒比脸上划着一道墨痕的男人变得更要狼狈起来,玄拓慌得赶忙又反捏起那玄色的袖口去擦,两人这般的狼狈滑稽的模样仿若在那一方砚台之中打架滚过一番般好笑。
饶是那布料顺滑,雩岑的小脸却依旧被搓得通红,男人诚惶诚恐得一时竟也不知用灵力术法,天生习武的力道本就比他人重,又拿捏不住力度,轻了抹不去,重些则好似要搓破皮。
明明是两个仙族,雩岑晕晕乎乎一时脑袋短路同样也没想到这层,眯着眼越过男人的肩头的视线却总感觉此地有些眼熟,虽说这宫府之间的摆设大多是成套的,又同是一风格的,布局也似是很像
可在下一刻,床帷之间明晃晃掉下的一个黑影却正好砸进了她的怀中。
这
雩岑愕然地捏着那几根柳条随意编作的圆环,其下晃晃荡荡吊着的一片漂亮的红枫已然有些风化得一碰即碎,唯有那细韧发黄的柳枝表皮还盈出些许光泽,渐渐与那记忆中青枝叶茂的模样重合
这位...姐姐?一道胡乱披散着衣裙长发尚还未靠近书房百米,便被那气势汹汹的仙婢拦在了半路。
懵懵懂懂小姑娘不明其意地挠了挠后脑勺,忽闪忽闪的杏眸满是疑惑,满带那不谙世事的天真礼貌道:可以劳烦借个路麽?
公务重地那女子满是不耐地垂眸一瞥,鼻子微皱地嫌弃道:杂人勿进。
可小姑娘嗫喏几下,有些不安紧张地搓了搓手,还是咬了咬唇道:我就去一下,不会打扰到尊神的
这内府重地,哪能任由你这臭丫头乱逛?那婢女抽了抽嘴角,皱起眉拧巴着脸赶人,没好气道:快走快走
一个废物,还有脸在这乱晃,还想见尊神?
咄咄逼人的嗓音不高不低,清晰却不足以引来其他好事之人,显然是专门来挖苦她的:不知在外头给我们三清丢了多少脸面,当真是癞蛤蟆心比天高,想要上树。
小姑娘不识这言语其中弯弯绕绕,可从对方的语调与动作来说便也知晓不是何好话,平日脾气虽软的雩岑一时有些气闷,想要回嘴也是词穷,思来想去又还是忍辱负重下来,退后一步低声妥协:
那我那我不见尊神便是了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圆环状的物体,上面还缀夹着几朵不知从何而来的小野花,糯糯道:那能劳烦姐姐把这个带给尊神麽?
笨手笨脚的她几乎整整做了一日,又翻墙跑出翻遍了整个清微府的杂草院落才凑起这简陋的一个小花环,双手恭恭敬敬捧着道:我认真做了一整日呢,想要送给尊神。
可话音未落,伴随着手背忽来的疼痛,那精心点缀着小花的柳环早已坠落在地,那其上的花儿散杂又可怜地沾染了尘土,随着起伏的风吹洒了一地。
什么破烂玩意!
小姑娘心疼地俯身去拾,那婢女已然端着手冷嗤一声走远了,唯有那刻薄的话顺着那阵风吹抚过耳侧:少对尊神白日做梦了!你这等垃圾还妄想攀枝,迟早被扔出清微府永远烂在下界!
她对这般的恶评早便见怪不怪了。
阳光照不到的阴暗处举手便是,又何曾能怪那太阳不够明亮高远?那日回来之后,懵懵懂懂的小姑娘还是借着那被故意挑刺点得昏昏暗暗的灵灯光芒,一点一点将那被摔散的柳枝又编了回去。
既是玄拓未收,她便又捡了几片红枫点缀,随手挂在了平日睡觉的床帏之上。
那柳条也并非普通的柳条而是她第一次掌握灵力时幻出的几根柳枝,虽说她往后在昆仑打斗扫洒时随意也用得多了,但那第一回发现新事物的欣喜,与想分享的心情,却永远留在了那个笨手笨脚被编起来的小柳环里。
此后数日,她便已然将这回事完全忘了个干净,直至数千年后的今时,雩岑却未想到自己竟还能忆起千年前这般鸡毛蒜皮的小事。
千年未变的格局
她忽而想起她初来清微府时换了个院落居住,那天枢吞吞吐吐的表情。
原来这院落从未废弃,这床帏是,这书桌是,这柳环亦是。
眼角余光处那桌角高摞的文牒尚还有几分被翻阅的痕迹,桌后的木椅也像是被人成日使用,手握处已然磨得有些光亮,包括这柳环上尚还有几分新迹,重新系挂在发黄床帏上的小红绳
雩岑敛着眸,摩梭着手里的柳环,一时竟有些出了神,却恰好男人俯身时不慎掉落的一缕长发侧着蹭过了她的脖颈,略有些微痒之间,她下意识眯着眼躲避了那再度想要摸上她脸庞的大掌。
男人伸出的手略略一顿,因着雩岑下意识躲闪的幅度僵愣在原地,黯然收回了手。
抱歉。
这道歉来得不明又突然,雩岑怔怔回过些许神采,见着那暗金长眸的目光同样落在她泛着浅浅青瘀、正抓着柳环的腕手之间,一时不知玄拓是在为这柳环道歉,还是昨夜的所作所为道歉。
抑或是二者兼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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