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的手一滞,却见零随略略怔了怔,从中抖出一套浅紫色的衣裙来。
湿透的里衣不必再穿了,正好换一件罢。
湿透的亵衣被再次脱下,午间和煦的风并不显得凉,轻柔地拂过肌肤,雩岑怔然看着男人极似熟练地给她从内衫穿到外裙,一点都不似别的男子对女子衣物一窍不通的模样,又想起自己发了寒毒的那段时日,零随亦莫不照顾得周到,像是对女子事务极为熟络老练,心下不由一阵阵泛起奇异的波澜。
是韩灵麽。
不知为何,明知零随对韩灵现下早已无何感情,但每当无意想起前者有前之时,却还是有些女儿家地一幕幕猜想,这同样的事,如今便早已物是人非。
其实她不过是个后来者。
一遍遍的时光蹉跎,做过的事,养成的习惯,却在无形间留下了痕迹。
一双白皙的小脚浸入不知从哪打来的温水,坐在桌沿的雩岑怔然间,却见面前替她穿好衣物的零随端来一盆水,摁着她的双足浸入间,一下一下哗啦拘起水,为她搓洗起沾了一层黑灰的小脚。
一上午脚便脏成这样嗯?真是个泥丫头。
男人絮絮的低嗓从身下传来,雩岑怔怔然,竟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只愣愣望着身下某个半跪着为她洗脚的身影。
近日浅浅入了夏,山后的那些早花也谢了大半了,孤为那些军盲的备课今日早早弄完了,虽说大多人资质愚钝,但进展还是有些的,军中也不必去催,医帐的差事也交卸给那个小子了,今日可早些下课,天气不错,外头的云都带着彩,你若想去集市逛逛也能早些.
零随头也不抬,宽厚的大掌带着掌间摩挲皮肤的老茧,轻柔得却不显得疼,她知晓男人惯常是洁癖的,就连如今洗脚也是不放过任何一寸地细细揉搓,就连细碎的指缝也冲洗得的极为干净,一如惯常两人相处间细细碎碎唠叨的是她,如今角色变换,自她从崇衍回来之后,男人仿若每日都要找些有的没的的话题对她说上一阵。
零随
她却没反应过来,零随就算如今落难也自持的身份,如今却半跪在地上,只为给她洗个脚。
怎么,孤可弄疼你了?
零随揉搓的手劲放的更轻,然猝不及防转动的小脚腕却突而重重踩进水中,霎那间,掺满黑灰的脏水狼狈地几乎溅了男人一身,惯来洁癖的男人果不其然深深皱起眉头方欲起身间,却被突而伸出的小手拽过衣领,狠狠吻上。
雩岑许少主动,可如今攥着男人的唇吻得急切又热烈,胸膛起伏间,男人的领口几欲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待到两人半晌分开后,对方的唇已是微肿地渗出血来。
阿随
他大可不必如此的
这段时日,他确乎已为她做的够多了。
甚至每日枕在床头的那几本小册都不见了踪影,她自知零随是收起来了,荒废着能够做很多事的一夜,只为抱着她说些刻意听来的杂文。
今日哪儿的花开了,今日哪里的叶又落了
只能说,男人对待八卦这点上,的确很没有天赋。
雩岑往日对着乐安、对着璟书,抑或是对着零随,总能絮絮叨叨说上一堆看似很没有营养的杂谈趣事,实则也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却总能激起对方的聊天兴趣,饶是不曾爱听这些杂事的零随都能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她聊起来。
可零随尽力模仿的后果,反而笨拙得令这些谈话,无趣又催眠。
他的确变了许多。
吝惜说话的薄唇,方能舌战群儒,如今却被他用作惹她逗趣的闲谈;洁癖到不行的性子,饶是那时眼盲探不到路时,定还要烧水浅浅擦一遍身的倔强,如今却半跪着为她洗脚。
这些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却惹得她鼻头酸软,总觉得自己花了这么些年的时光,不过只是走了一条错路。
分明是恶人先告状。零随望着一脸要哭未哭,小脸已然红彤彤皱成一团的小姑娘,随手拭去唇上渗溢的血,方才泵起的气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些哭笑不得道:
你把泥水弄了孤一身,怎反倒你要哭了。
浅紫衣摆撩起的风,好似穿越了那些许不愿回眸,而蹉跎的梦。
孤从前只觉你像她,如今看来,又觉得有些不像,你同她一般倔强,却又比她爱哭多了
谁?
雩岑怔了怔,方才从眼眶滑下的泪凝在小脸上,却被薄唇浅浅吻去。
我娘。
零随鲜少用我字代称,却在某些事上,他确乎只是当年那个驰骋在山野里的少年。
她空有一身医术,到头来,医者难自医她年轻时候也极喜欢练武,一招一式,倔强得要花一日时间只不过为了学着甩朵无用的剑花出来,而后也在那人愿意妥协时,倔强得用命在抗争,倔强的下床倔强得带我爬上山顶,去看七月盛放了一片的荼蘼。
我唯一见她放下倔强的时候便是她给那人写了许多的信,借由阿郁的手,想要送我回九重天。
她将所有的妥协都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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