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就这样答应了那小子?”
“这并不矛盾。”
几乎是前脚招来的暗卫方将那个人影送走,后脚血饮便急不可待地从男人的掌间跳脱,自顾自化作了人形,倚着旁侧的书柜抱起手来,剑眉长拧。
同样的琥珀长眸倒印着零随确乎毫无波澜的脸色,眼见着主座之人敛眸间已继而重新拿起手侧的毛笔,携着微干的笔尖浅浅抬袖,斜手沾了沾那砚上已然红到发黑的赤墨,悬笔看着手下方才翻阅一半的文折略略一顿,便熟捻地信手下笔,继续批阅起来:“孤知晓你在担忧什么。”
“他不过是自作聪明自以为借着孤的手来寻人罢了,有何不可?”
“那个名为绫杳的女子如今既可以作为安抚燕骁的手段,刚巧又可以作为制衡离弘的把柄,如今一石二鸟岂不省了许多杂事。”
“你明知道…!”
“孤知道。”文折翻阅间,抬眼浅觑的长眸与旁侧之人深思复杂的眸光在半空中对视:“孤只答应帮他找人…可未说找多久。”
“无聊的缓兵之计罢了。”血饮微嗤一声,轻笑道:“不过我倒是想看看,到时是你几十年精心培育出来的魔毒解药比较重要,还是你为扰乱魔族扶持起来的魔族头领比较重要……”
“你有多大的把握?”男人笔尖未停,确乎全然对面前之人时不时冷嘲热讽的态度早已习惯,意味不明地抛出一句,简言意骇,血饮闻言却难得地正色了几分,歪了歪头笑道:“七分…八分?或是更高…”
“…哦?”琥珀双眸微眯,确乎对面前之人这般高的评价有几分难得的意外。
“零随,或许你自己都没发现,那小子其实有几分像当初的你…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容貌,是一股气。”
“这也是我当时就很中意你的原因之一…你够狠,对他人,对自己,再加之你的能力与眼界,所以我笃定,你必然会一步一步走到这个世界的顶端。”
抬眸环顾了一圈当前的书房,想到现在所处的九重天,乃至于目前步步蚕食颓败三清的大好局势,血饮颇有些自鸣得意地哼哼了两声:“瞧瞧,我向来看人都很准。”
“所以你就算偶尔犯个无伤大雅的错也没什么,你的理智终归会自己纠正,往最为正确的方向走,不是么?我要做的不过就是帮你偶尔纠正这些感情多余的错误。”
“一如你当日反对我用皮筏作为第一批先遣渡水忘川,抢占先机登入混虚界…不若你坚持寻找原灵木,那丫头终归也不会死…”
“…闭嘴!”止不住颤抖的笔尖终是掉落,滚动着在纸面拖拽出一条难看的血痕,当啷一声轻脆地掉落在地。
“怎么?生气了?”
血饮笑意不改,气定神闲端手的模样仿佛将男人平日里伪善的假面学了个十成十:“我还以为你已经不会生气了。”
“你当日究竟是没有立场,没有理由,还是单纯因为你的大好权势抛弃了她…?”缓缓走动间,玄色衣摆带起的微风浅浅舞动了其上缂就绯红花纹,在灯火无风跳跃的隐约间仿若喷溅在上的血渍:“你没有怪我,也没有怪过我,不是么?”
“因为你自己心里是明白的,杀死她的不是我,更不是谛申与玄拓…而是你。”
“如果不是你当日执意顾全着什么人性,阻止我用玄桓创立的搜魂之术击碎将地牢内关押囚徒的神魂,将他们变作一具没有情欲、神智尽失的痴傻皮囊有情者不渡忘川,可神魂俱碎的皮囊已然无情无欲,只要这时将他们的皮活生生剥下用作船身,这种材料随手易得,我们早已不需花这般多的时间与精力去寻什么原灵木!”
“你明面上根本不敢,也不愿与她扯上什么关系…哪怕是她的死。”
“所以你给在兰息给她立的衣冠冢哪是对她的交代…?”骨节分明的长指轻捻,俯身间轻而易举地将那根狼狈掉落在地的毛笔拾起,化为血色的长眸直视着面前之人沉凝的眸色,轻轻地将那根确乎沾了灰的笔重新放回了男人了面前:“你是在给你的良心交待,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她是因你的善而死…可反过头来,你非但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的人性…所以,你为了保下她的原身,人皮筏子我们不但做了,还做了许多。”
“无所谓,只要你愿意,这些不为世容的脏活累活我都可以替你代劳。”
“零随,承认吧,我们是一体的。”
“从你那日为了驯服我九死一生,生祭了全身大半精血和一部分元神打入我的体内,侵蚀了我体内魔息的那一刻开始,无论是我们的命,还是利益…都是牢牢绑在一起的。”
“我可以带给你你一切所没有、所不能的东西,无论是与那些自以为是的真神一般近乎永生的生命,亦或是源源不断提升的修为,还是你拘于原灵玉而无法到达的人界,我都可以带着你的意志与目的来往自如,也包括告诉你魔族的软肋与秘辛。”
“魔扇血饮…?”
玄色身影忽而笑得扭曲:“那么神与魔到底由是谁定义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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